莱月现在所在的地界，一切都很应景——平平凡凡的一方田，就同这方田旁边随处可见的杂草树木一样。这只是几亩不大的田，里面却窝着形形色色的人，和莱月一般经历的人也不少，偶尔这些住民只会在早上马虎地和莱月他们打过招呼，然后就各自出门游荡去了。打理稻田这类活很是自由，一个人耕种几方地，种也好，不种也罢，反正最后的收成大半都是自己的，只需要按比例上缴部分粮食给皇储即可。莱月一季差不多能得80盖兹币，不多，但自己温饱有余，主要是还有剩余的时间去德伊老师那研习魔法。有时很晚才收拾完，此时的道坎上已经看不见几个人影，无意中遇到的，大多是像他这样勤恳的差力。莱月并不同情，因为这些与他不相干的人说不定比自己更享受劳动的成果。今天也一样，再抬头时，已逾黄昏。“去找德伊老师吧，”他伸伸腰：“诶呦——”为什么要叫“伸懒腰”？莱月一直没有想通，在“伸懒腰”之后我们明显地会更有精神，应该叫“伸醒腰”才对；莫非是因为腰太“懒”了才需要时常伸伸？所以才叫“伸懒腰”？但他分明做了一天的工，怎么能叫“懒腰”呢？他在这点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思衬片刻。「先去稻仓那吃饭吧。」“嗯嗯～哼——”他哼着调子走上田坎。步子不快，但是没过多久便到了稻仓。“莱月你来啦。”

说话的是早上的那个男孩，他正坐在自己叠好的木凳上，手衬着脑袋昏昏欲睡。“快点吃饭吧，我们过会儿还要去找德伊老师呢，别迟到了。”

他指指静搁在桌上的饭盒，很快又合上眼休憩。“知道知道。”

莱月坐上木凳。“话说海蒙啊，”他凑到男孩面前：“你知道我们的期末考试是多久吗？”

“期末考试？”

海蒙换了个差别不大的姿势：“谁知道呢，德伊老师说不定明天想期末考就期末考，你担心个什么，你那还过不了？”

“万一没过呢，做点心理准备总该好些吧。”

莱月一勺一勺地用起眼前的饭菜。在沉默中吃完了。“该走了。”

海蒙看着正搽嘴的莱月。“嗯。”

起身收拾收拾桌子。“别急，我们先等等梅拉，她等会过来和我们一起。”

海蒙说。“哦。”

莱月好像没放在心上。海蒙突然从身旁的架子上扯下来一块湿湿的帕子，递给莱月。莱月疑惑，低着头借着微微亮光，细细端详了会儿自己的样子：衣服没有很乱，却谈不上整洁，主要是身上那几个显眼的垢斑，或许是在草地上躺着印上的罢，其他地方...多多少少都有些叫花子的感觉。莱月的在一霎间涌起了羞耻心，慌忙抓过海蒙手上的帕子，有力无力地迅速揩了一遍身上的衣裤，但有些地方还需他自己好好整理。过了一小段时间，衣服就被莱月马虎地清理完了，暂时还算看得过去。“你刚刚那样我倒是真想让梅拉看看。”

海蒙似乎在笑。“还是别了吧。”

莱月反驳：“你刚做完活不见得比我好。”

然后他们面对面坐着，不知道说什么。“诶，我问问你。”

海蒙开口撕破岑寂：“烟花大会你准备好了吗？”

“肯定准备好了啊，还有不到几天的时间了，怎么？这么着急想看我的杰作？”

莱月的眉头对着海蒙挑挑。“真的准备好了？”

“放心啊，真的都——”“我说的不止这些，你都准备好了？”

海蒙趁隙打断莱月单纯的想法。“你在说哪些？”

莱月糊涂了。“就是那个，你准备好抱紧自己的烟花了吗？”

“不是，烟花这么能抱紧呢，要站远点看才安全啊，你又不是没看过烟花。”

莱月不明所以地回应了海蒙。“斯～真就不给我浪漫一下的机会。”

海蒙翻着眼白转了几下脖颈，似乎是对莱月迟钝的揶揄：“我是说，你准备好在烟花大会上和艾莉表白了吗？”

“我怎么会...”莱月仓猝地摆摆手，手掌兀地浸出阵阵冷汗，脸也成了日落般的红。“就你那样还想隐藏你的情愫。”

海蒙向后仰仰身子，啧啧嘴：“先不说我怎么知道的，首先你对自己有把握吗？没把握的话大概率是没准备好咯，既然如此的话需要我帮什么忙吗？要不我帮你参考一下表白的具体计划流程？不认真准备会栽跟头的。”

他说这些的时候很是平静，像是提前在脑海里拟好了台本一般，最后做的便是像他那样漫不经心地读出来。莱月被这质问一般的言语弄的羞怯了，还没来得及接受好友对自己的眷注，海蒙又接上自己的话茬：“首先你先引起她的注意，怎么引起注意啊...这个慢慢想；然后再两个人呆在一起...两个人呆在一起...在这时候表白是不是有点太唐突了？”

海蒙微微凑上前，手肘捱一下莱月，轻轻地说。“你自己在这里乱想，问我干什么。”

莱月只能苦笑。“一起讨论嘛，别急，慢慢来哈。”

海蒙瞬间安静了下去，或许也只是假装自己思考得很认真罢了。“你要表白，得先有气氛。”

海蒙说。“至于怎么有气氛，就交给烟花大会来处理。”

“既然都交给了烟花大会，首先烟花大会得有气氛。”

海蒙竟还点点头，像是认同了自己的想法。“你要不先仔细想想你说了什么。”

莱月看他静了下去，忍不住想要把自己的想法一倾而出。“我先表明，我只是可能有那个想法，不代表我会去执行。”

“也先不纠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莱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在心底想着：「我这几天还是和她太近了吗？已经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吗？」“我还没准备，确实没准备。”

他向两边摊开手臂。“之后再说吧——你先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小子绝对不能让被人知道！”

莱月脸上的红晕还未皆尽散去。倒是给脸颊上多添了一丝稚嫩。“好好好。”

海蒙也没了继续问下去的想法，反正自己只是想凑个热闹，又不是自己去交换心意，倒不如说心底有种“事不关己”的想法。“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叫我吧。”

但是海蒙想帮忙的想法看起来是真切的。“我现在怎么知道——”莱月的声调兀地高了，还没有将自己的话撂完，便被仓门的动静扼杀掉了词语。“看样子艾莉来了。”

海蒙说，正了正自己的身子。“应该是的吧，她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到。”

莱月的红晕渐渐退潮了。他们好像都全然不记得了刚刚的对话，莱月也没有结束话题的意思——大概只是想要表达“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喜欢艾莉”罢了，一切都戛然而止，就像大雪后的世界阒然无声。“我去开门吧。”

莱月说。“嗯。”

海蒙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