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我们离开神殿了吗?”
我看了看周围,犹犹豫豫地问道,但立刻我就后悔了。黑暗消失了,却又身陷另一处困境。这仿佛是一个富丽堂皇的殿堂,头顶是数不清千变万化的神秘图案,四根顶梁柱分立于大殿的四角,脚下是飘渺似浮云一般的雾流,我们好像凌空站着,随时都有可能落下去,可脚底却又实实在在的站在某个平面上。黑暗散尽,难道这才是神殿的真面目吗?当我平视周围,又是一惊,这殿堂四周被五面巨大的铜镜遮得严严实实,镜中是纳兰有些变形了的影像,却没有我的。“这里,根本没有出口。”
我感到一丝失望。“出口,或许就在铜镜背后。”
“可是殿中有五面铜镜,哪面才是出口呢?”
“只有一面面尝试了。”
纳兰说着,他的银枪却已经出手,一股势不可挡的灵气从枪头迸发,杀气四溅,银枪中被灌注的灵力竟然像是有了形态,在空气中凝结成一道蓝色的火焰,直直扎向纳兰前面的一面铜镜。可是,我心中却又是一阵强烈的不安,我想制止,但已经来不及了。“嚓!”
铜镜的镜面裂开一道痕,镜中纳兰的手臂被切割两个叠影。“纳兰!”
我再也控制不住,上前扶住纳兰,看着他手上那道生生淌着鲜血的伤口,他闷哼一声,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再支撑灵力,银枪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看着这样的场面,我几乎要哭出来了。和我担心的一样,这铜镜和刚才的机关一样,打开的同时,也会重伤自己。可是,纳兰这一击想也用了七成功力,可那铜镜竟然只有一丝的损伤,在这么下去,难道……纳兰调息了片刻,又一次强撑这站了起来,地上的银枪再次被他召唤起来,只是这一次,银枪上凝结的蓝色火焰,竟比先前那一次更加猛烈。“纳兰,不要!那样会要了你的命的!”
如果我想得没错,铜镜的损伤会以同样的程度转移到纳兰的身上,那如果铜镜被打碎,那么……纳兰也会……“不这么做,我们如何出去?”
纳兰的眼神中坚毅不比,杀气越来越重。“可是,如果你选错了铜镜呢?!”
我大声地喘着气,我此刻唯一想的,就是要阻止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他的杀气弱了几分,但是我却丝毫没有觉得是我的话起了作用。他转过来,把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银洛,你后悔了吗?”
“后悔什么?”
我怔怔地看着他。“后悔同我一起进入神殿。”
我摇了摇头,可是眼中却有一滴水流了出来。“银洛,你……”纳兰诧异地看着我,因为对妖来说,是没有眼泪的。但他立刻又收回了诧异,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你可知道,郁郁之林从未有过真正的林中之主。”
我仍旧看着他,心中依稀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但是,我却仍旧不愿承认。“神殿的授任仪式每隔十年一次,可是,之前的仪式上,却从未真正选任出林主,而那些进入神殿的人,都会失踪……”他脸上掠过一丝苦笑,“大家都以为,他们都继续闭关修炼去了,可事实上,从进入神殿的那刻起,他们便只有两条路可走。”
他顿了顿,接着说,“要么,破除机关,离开神殿接任林主。要么……”“你不要说了!”
我打断他,“你一定能出去的!”
“天命之帛上说:‘择亡赐生。’出口就在铜镜背后,唯一的出路就是要杀死铜镜中自己的幻像,打碎铜镜。可是,损伤影像的同时我也会被重伤。这铜镜内灵力涌动,以我的修为,想要一次就打碎铜镜,根本不可能,但如果我不断被重伤,又根本无力再打碎铜镜,更何况,这里有五面铜镜,如果选择错误,那只有一个结局……或许,这本身就是一个局,根本没有解法。”
我无言以对。“如果我真的有何不测……”“不会的!纳兰,我们一起想办法,总能解开这个局!你不是怕最后没有能力吗?虽然施用神行术灵力会大大减小,但要施放最后一击打碎铜镜,却应是轻而易举,我们合力攻击,就一定能出去!只是……我怕你……承受太大的痛苦……”“银洛,你真的肯帮我?可是,你用元神施放灵力,也会受到伤害……你……”“纳兰!”
我打断他,“既然和你一起进来了,就一定要一起出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困死在神殿中!我不想你死!我不想再也见不到你!”
我与纳兰就这么对视着,我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这样的话,只是,我不想再尝试一次失去的感觉,我心中尽是纳兰陪我在林中度过的每一天,失去他,便再没人能陪我夜观星空,听我诉说往事。我好想和晓芦,还有纳兰一起,在郁郁之林永远永远的住下去,我怎么能看着纳兰就这么离开?纳兰的手从我肩上慢慢滑下,然后紧紧握住了我的双手,他温和地看着我,眼神中再没有刚才的绝望和无奈。在这近乎绝望的境地中,我难得地感受到一点点的温暖,就如同多年前有个少年将编好的草环替我戴到手上一样。只是纳兰并没有和那少年一样,说些海誓山盟的话,但这隐喻的温暖,却已经让我顿时拥有了无尽的力量,什么害怕,什么焦虑,什么值得不值得,都已经被我抛诸脑后……“只要我能出去,我一定要守护好郁郁之林的平静,让林中的所有生灵都过着无忧的生活。”
“纳兰……”我望着他笃定的眼神,一瞬间觉得他似乎已经成为了林中之主,他已然肩负起了整个郁郁之林压在他身上的重任。与刚才的温暖不同,当看到他神情中的坚毅时,我又忽然觉得他离我很远,“简单”两个字,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与他匹配,我不由自主放开了他的手,有些畏惧地看着他,但他却始终看着一个近乎飘渺的方向。“纳兰,或许,我们应该先找到对的铜镜。”
他这才回过神来,我心中有些失落,因为他刚刚确是握着我的手,也确是并未将思绪放在我的身上。“这几面铜镜的颜色似乎有些差异,黄,棕、蓝、红、褐,难道,是对应了金木水火土五行属性?”
在我的提示下,纳兰围着铜镜绕了一圈,果然也发现了其中的微妙差别。“那该选择哪一面呢?”
“我想,依着天命之帛中的预言,想必只有打碎和你属性相同的铜镜才可以破除机关。”
“那,应是对应着‘木’的棕色铜镜了?”
我依旧在沉思,但也只能默认了他的答案。又是一道凌厉的杀气,银枪从纳兰手中脱出,蓝色的火焰抖动四溅,瞬间便刺入铜镜,铜镜上立刻有了一道裂痕,那银枪随即一个折回,又是重重一击,裂痕四散,吱吱作响。如此一鼓作气往复了几次攻击,那铜镜周身已经遍布裂痕,镜中纳兰的影像也四分五裂,但却已经几乎瘫倒在地上。我惊得失掉了言语,却只能任由眼中的液体流出,眼睁睁地看着、忍着。“咳……咳……”身旁一阵**,我只觉得手足发麻,整个人都瘫软下来。“纳兰……”我慢慢蹲下来,靠在纳兰的身边,他几乎奄奄一息,几次想要撑起自己的身体,但终是失败了。银枪再次落地,铜镜微微一晃,摇摇欲坠,却还是没有完全碎裂。“快……快击碎它……”纳兰的声音微弱得似乎已经来自另一个世界。“纳兰,我……我……不要,我不要这样……”“银洛……只有刺碎它,我们才能……出去,快……”我不住地摇头,仿佛纳兰正在承受的莫大痛苦也同样发生在我的身上,我颤抖的双手召唤出两道白绫,微白色的灵光闪现,可是,我却始终没有办法出手。“快啊……银洛……”“我……”正在此时,那铜镜上的裂痕竟然开始渐渐复原,铜镜周围不断溢出灵气。看来,如果不在很快的时间里击碎铜镜,它仍然会恢复到之前的完好状态。“快啊……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铜镜依旧在渐渐复原。“快!银洛!快刺碎它!快!”
纳兰的声音忽然变成了吼叫和催促,我的心剧烈颤抖着,终于聚集了灵力发出一击。手中的白绫向铜镜窜去,两道白光将周围的一切都掩盖,而我的眼中,那犀利的杀机却指向镜中无力的影像,我好想觉得就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脑中满布恐惧。“不要!”
我闭上双眼,生生喊道。一声轰然巨响,接着是铜镜破碎成千片万片的声音,我猛地转头,却发现纳兰已经不见了。紧接着是满目的白光,富丽的大殿不见了,铜镜也不见了,我只感觉一只手拉着我,然后时空都跟着逆转。“纳兰……”话到嘴边,刺眼的白光消失了。再一睁眼,我已然站在一片葵花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