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革埋葬了营长，过了黄河回到西安，看着日军轰炸的瓦砾，怎么也找不到五味堂药铺地方，打听路人，没有人知道曾经的刘大夫和大夫白娃的去向，张新革感觉时光恍惚，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再也没有了原来的印象。张新革回到了团部。接待他的是警卫员，看着这位破衣烂衫的青年，问道：“你是？“我是张新革，原来侯国营的部下。”

“哦，当初全营不是都牺牲了嘛，现在你们的编号已经撤了，我们没想到你还活着，真是对不起啊。”

警卫员说着，打开了阵亡名册，翻了半天，停住了，随口念道：“哦，张新革，男，1917年出生，籍贯河南……这个是你吧”“对，我就是张新革，那现在我该属于那个部队？”

“是这样的，因为全营阵亡，不，除了你，现在都被整编入新营，走，我带你去报道。”

出了门，上了车，开了半个小时，进了新兵营，见了营长，警卫员介绍道：“营长，这位是中条山战役中的英雄，叫张新革，原来营长是侯国营，全营阵亡，只剩下他一个。按照团部的整编计划，应该划入你们营。”

1941年初夏，洛阳城东，一家药铺前面，鞭炮齐鸣，白娃从药铺出来，拉下牌匾上的红布，台阶下的伙计看了半天，冲着白娃问道：“掌柜的，为什么叫“五味堂”我咋看，都像是调料铺，咱可是开的药铺啊？”

白娃没有回答，径直进了屋子。药铺有两间门面，正墙下方摆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了一副刘济源的相片和一个香炉，白娃进了屋，走到桌子边，拿起照片，抹去灰尘，五味杂陈涌上心头。“爸，你放心吧，五味堂我又重新开张，你的教导我铭记在心，愿您在天之灵保佑世间太平人们健康。”

张新革升任排长，休整了半月后，全军准备转战河南。1944年初夏，漆黑的夜晚，刺骨的寒风，一支队伍正行进在太行山上，崎岖的小路，凸凹不平的路面，稍不留神就可能坠入山崖，远处天空伴随着沉闷的炮声，冒出一团团的火光，照得半边天空通红，仿佛能感觉到一团热气扑面而来，一群群乌鸦呱呱地叫声从头顶飞过，战士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往前赶，前边就是洛阳城。4月18日郑州遭受日军袭击，22日就全城沦陷。日军一路向西，逼近洛阳城，洛阳城周边的县区均已经被日军攻下，洛阳这座重镇成为一座孤城。留守洛阳的驻军是第15军和第94师。日军数日炮击，洛阳守军伤亡惨重，张新革所在部队接到命令增援洛阳，按照上峰的要求固守洛阳城半个月，为其他部队集结赢得时间。张新革和战士们到河南后，面对日军的猛烈攻势，次次撤退，回回转移，这次洛阳保卫战少不了又是一场恶战。几个月下来，张新革的连队也只剩下18名战士，16杆枪。为了绕开敌人，部队选择小路，夜里行军，天黑路深，人困肚饥，为了及早到达洛阳城，战士们一路小跑，突然，张新革看见石头低着头，往回走，便喊住了他：“石头，你磨蹭啥呢，别掉队了”“排长，我鞋子跑丢了，我回头找找”石头很焦急。“天黑人多，早被别人踢丢了，忍一忍，快到了，到战场上我给你找一双鬼子的皮鞋”张新革刚说完，大家哈哈哈地笑起来。“笑什么笑，有种把你鞋子给我。”

石头幼小的心里却有着一种一股倔强的性格。“排长，打完仗，我想回家一趟，我家就在这，我都出来五年了，出来的时候，俺媳妇怀着孕，孩子长啥样我都没有见过。”

王老憨并不老，才三十几岁，是个心细的人，打了这么多年的杖，散了整编，散了重编，王老憨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应该属于那个连队，太行山战役中，王老憨看着战友们一次次冲锋，一个个倒下，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听说这次增援是洛阳，王老憨积极加入，又被整编到张新革连队里，不违背的，就为了离家近能回家看看，家的概念对于王老憨来说，变得越来越清醒，越来越思。“别回去了，这么多年了，说不定，孩子都成别人家了，哈哈哈。”

大漏瓢刚说完，部队里又引来了一群人笑。“你真是个大漏瓢，你媳妇才跟人跑了呢！”

王老憨反驳一句，大家也都不吭声了，王老憨一句话戳到了每个人的痛处，打这么多年仗，战士们东奔西走，也都无空回家，家里情况难以知晓，每个人都想家看看，可是石头没有家，自打石头母亲被日本人炸死后，为了混口饭吃，就随父亲到了部队，上个月战斗中，父亲不幸战死，就只剩下石头一个人，今年才刚满十六岁，张新革把石头留到农户家里，可石头不干，哭着喊着要跟着部队，张新革没办法，石头和大家都处出了感情，都也不愿意扔下他，只得随着部队到处转战。大漏瓢还没有媳妇，成天嚷着说，等战争结束了，回家娶老婆，全连就属他活跃，成了连队的活宝，大家听说同盟军参战，日本快要完蛋了，大家都提着一股子劲，想尽快结束战争，回家看看亲人。炮火轰鸣，火光离得越来越近，洛阳城的整个轮廓慢慢出现在战士们的眼前，高楼成片，外围村庄依稀，从升腾起来的火光判断，洛阳城的东面和西面应该是已经被日军撕破了口子，只剩下了北面和南面了，守军94师已经顶了三天了，不到2万的兵力，已经死伤8000人，张新革按照指示，增援北面，依托忙山岭，死守北面城。下了忙山岭，过了黄河，洛阳城就在眼前，城墙早已被日军飞机轰炸的百孔千疮，城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了，除了闪耀的炮光，只剩下几颗星星，朦胧地笼罩着这个孤城。为了防备日军过河，黄河大桥已经被守军炸掉了，战士们踏着浮桥过了河，到了岸边，战士们迎着月光就着岸边的水潭洗了一把脸，冰凉的河水刺激了战士们麻木的神经，暂时洗去了睡意，王老憨摘下水壶，也顾不得干净，灌了个满，跑了几步跟上队伍继续前进。炮声渐渐停歇，烟雾慢慢退去，张新革带着连队进了北城门，与日军交战多年：飞机轰炸，火力侦察，坦克开道，机枪掩护，步兵强攻，这是鬼子的战斗伎俩，大家都很清楚，王老憨四下看了看，除了沙袋外，房屋都得的差不多了，没有壕沟，整个战场对于装甲车来说，无疑是畅通直入。“排长，保卫洛阳是场恶战，鬼子出动兵力不会少于2万，这可不比野战，这地面平坦，应付不了鬼子的炮弹、机枪，这掩体可是不行，咱们可得小心啊。”

王老憨提醒道。“连长，我们守哪块。”

张新革看了看阵地和王老憨说的一样，就跑上前去问营长。“你们就在这里守防吧。”

连长指着西面片区说道。然后带着其他排拐进了东边防区。张新革知道，连长还是照顾他们，毕竟张新革的排队都是整编过来的，整体战斗力比较弱，人数也是连里最少的，人员不是一手带起来的。大漏瓢嚷道：“行军一晚，大家都饿了，得吃点东西呀！”

张新革想着也是，便朝连长嚷道：“连长，这早饭还没有吃，怎么安排的？”

“吃个屁呀，还没有和守军照面，哪来的吃的，先忍着点，等天亮，军队会合了，再吃吧。”

连长没好气的说道。“那好吧，记得通知我们啊，我们在西边作掩护，给连队保驾护航。”

张新革娇生惯养，没有吃过苦，战斗经验也不是很足，看着东边的炮声，心里暂时算是安稳些，按照连长的安排，带着一排18人拐进了东边巷子里。王老憨倒是战场上的常青树，排里他岁数最大，多少年的战斗和生活经验成了战士们的活字典，都会围着他讲打仗的那些古怪事，当然还有女人的那点稀罕事。“排长，咱们人少，鬼子人多，咱得避开锋芒，分散鬼子兵力，可不敢硬碰硬啊。”

王老憨担心道。“怕个球，就你怂囊货，又不是没有和鬼子干过，石头都不怕，非要跟着来，你比他还小？”

大漏瓢不服气。“去去去，一天就数你能，这不是怕不怕的事，打仗得有战术，战术，你懂吗？”

王老憨最看不惯大漏瓢，一天还光给他抬杠，王老憨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大漏瓢，慢慢地大家都忘记了他的真名——达杰，“大漏瓢”这个外号，大家倒是都记得很清。张新革看王老憨说得有道理，就安排道：“鬼子一会进来了，咱们不要先开枪，注意掩护，想方设法把鬼子分散，一班长王老憨带10人进驻后排掩护，其余的人随我到前排楼房处盯梢，咱们前后照应，不能离得太远，更不能单独行动。”

“不能单独行动！王老憨他们在后边，信息跟不上，他能听你话？”

大漏瓢嘟囔着。“就你能！我听你的好不好，记着传消息哦。”

王老憨怼了大漏瓢一句。“那我呢，排长，我没有枪！”

石头着急了。“不让你来，你非得来，这是打仗，小孩子能干点啥！大家还得操你的心，”大漏瓢埋怨道，石头低了头喃喃的说：“我怕你们扔下不管我了......我也能打鬼子呀。”

“石头跟着王老憨，王老憨，你要保护石头，让他躲起来。”

张新革扭头对着王老憨说道。“好的，你放心吧。”

王老憨说完带着石头和10个人进了后排。张新革则带着8个人到了前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