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刚开始还是很有激情的,一个小城市普通家庭的孩子能在这样的大都市中扎根落户已经是件很幸运的事了,文甚至还把自己对未来的美好梦想与这个编辑部连在了一起。在刚加入到这个团体时,文曾感觉自己颇受重视,可时间一长文就发现这些没有什么正经学历的老前辈们讲究的实在太多,你做事勤快了,他们说你别有用心,想爬上主编的位置夺权,你多坐一会他们又说你懒惰,甚至你的一举一动他们也会加以注释,聚在一起头碰头的把你说得一塌糊涂。文很想跟他们摊牌,可又觉得好像没那个必要,自己做得正不怕他们说三道四,毕竟他们对他的影响也无关痛痒。但文发现自己的情绪一天不如一天,他很怕上班,他讨厌见到那些世俗、虚伪的面孔。今天主编又找他谈话说:“好好干前途一定会有的,老同志一定要退下来的,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
胖主编每次找文谈话都是在有人打了文的小报告之后,文的内心变得异常的烦躁。在文报到前,老几位就在一起讨论年轻人会如何如何,最后得出结论,文的到来会给编辑部带来矛盾和不安。他们不想打破他们自己认可的现在的这种平静、祥和,他们已经很习惯没有工作压力的工作环境,尽管他们也会为了一点小利益勾心斗角,但他们毕竟彼此在一起工作很多年了,都明察对方的底细,且能彼此达到所谓的体谅。他们过惯了可以偷懒没有工作压力的生活,他们惧怕新生事物的注入,他们不喜欢改变,更不愿意谈什么创新和发展,文的到来成了他们的隐忧。他们希望文能象他们一样安于现状,他怕这个年轻人不甘寂寞把他们比下去,或闹出什么乱子。他们惧怕文的到来,使他们的短处暴露出来,他们已习惯了照搬照抄或稍稍改动一下前人的作品敷衍了事,他们已明显的感到自己独立写点东西很困难了,他们不希望文很出类拔萃,那他们就没法活了。这些人中最紧张对文内心最有敌意就是胖主编,之前社里安排文到他们部他就有些抵触,胖主编能坐到今天的这个位置上,不是靠真才实学,而是靠投机取巧和向领导献媚得来的,他怕有人与他竞争,他为有现在那几位无能的老部下感到心安,文的到来使他无所适从了,他现在需要看一歩走一步了。和文同办公室的老七位变化最大。张清作为新人文的工作上的师傅,给文分配的活就是把编辑部其他人手写的稿子交给文,然后让文用打字机打出来。文在打字中发现这些文稿中每篇文章都有不用心琢磨发现不了的逻辑语病,文很认真都给修改过来。文把打好字的文稿送还给撰稿人,并很负责任的直接指出他们文稿中的错误时,刚开始他们还对文报以亲切的微笑和诚挚的感谢,可次数多了,他们的态度就来了一个180度大转弯,文发现他们冷漠的表情中对自己的不耐烦和反感。他们七个人背后讲人坏话的习惯更是让文无法容忍,文相信他不在场时他们也会这样说他。最厉害的是当办公室的七个老人只剩两位时,他们俩会把文当成空气,就当文不存在一样,肆无忌惮、兴高采烈的说着不在场其他五个同事的坏话,说的两个小人吐沫飞溅,脸色潮红。文想这些所谓文化人还真是强悍,怎么能这么龌龊呢?实在让人无法忍受!最虚假最狡猾的还是胖主编,办公室七个人都跟他称兄道弟、点头哈腰,可胖主编在跟文一个人谈话的时候,却把自己的七个老部下损的一文不值。可胖主编却没有让文替换他们的意思,对文除了口头上的鼓励之外,一点实质性的工作都不交给文。文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在编辑部被边缘化了半年,除了打字的速度快了不少外,这些办公室的所谓前辈们什么都没有教过他,文倒是这半年来对人性的丑恶有了深刻的体会,文无奈的想也许这些经历会让他受用终生的。文和若风在一起的时候,每次文都会义愤填膺的把编辑部的勾心斗角、小人横行的丑态跟若风述说一变,若风总是很认真很安静的听文讲完。每次若风都会很理解很无奈的开解文:“你干自己的工作管他们干什么,只要你自己行得正问心无愧就行了。现在的单位到处都是这样,我所在的文化局机关也不比你们编辑部强多少。我现在都习惯了,他们说什么做什么我都当没听到没看见,时间长了,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以忍受的了。我该上班上班,该下班下班,你看我现在不是也挺好的吗?”
每次若风说完,文都会很勉强的表示赞同。可那时文的原则性却是不可动摇的,他觉得自己所坚持的是完全正确、不可更改的。如果他和胖总编一样用低俗的眼光审视世界,那么将来的他也会和编辑部中的那些庸才一样碌碌无为一事无成的,自己也将不再拥有年轻人的热情和快乐,他的未来,他的头脑中,一直在为自己描绘的那片锦绣蓝图也都将成为泡影。前几天发生的事让文坚定了辞职的决心。社长知道文跟YY大学的学生会关系不错,特意安排文写一个YY大学学生会先进事迹的稿子。文通过留校的老五联系上了负责学生会管理工作的校团委书记。文写了一篇见解独到很是精彩的采访稿,文把稿件交给了胖主编审批后,就再也没有回信了。几天后,文在办公桌前翻开当天新出的S日报时,看到了自己写的文章,看之下,文大受刺激,不仅是署名变成了胖主编的名字,就是自己写的文章也被改得面目全非,枯燥乏味不已,胖主编把文章中所有创新的闪光点全部删除了。文气的不停的颤抖,他拿着日报去了胖主编的办公室,问自己的文章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了呢?胖主编满脸堆笑说:“我认真修改过了,年轻人的思想过于激进可不行,写稿件也得中规中矩,我们不需要读者跟我们共鸣,但绝不能让他们看出问题。我修改后署了我的名字,就是出了问题,责任有我承担。”
文听了胖主编无懈可击但完全是糊弄小孩的话,气的直翻白眼,扔下报纸转身回到办公室,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无比气愤的走出了报社大门。这样的单位不能干了,干时间长了自己也会变成窝囊废,成为像胖主编和那七个混吃等死的老几位一样的虚伪小人文这次没再征求若风的意见,这是文第一次在重大的关系到两个人未来生活的大事上自作主张,这也许不是一个什么好的迹象,但也证明了文还是一个很有决断性的很有血性的男人……当天晚上若风家里有事也没有来文的小阁楼。文第二天就找胖主编递上了辞职信。胖主编还假意的挽留,文一声没吭转身就离开了胖主编的办公室。文成了没有工作的无业游民了。胖主编看着文离去的背影,心里乐开了花。“YY大学的中文系高才生又怎么样呢?在我这你还不是干不下去了,得灰溜溜的辞职走人吗?年轻人还是不要狂妄的好,不就是有点背景,要不一个外地穷小子毕业能分到我们报社工作吗?”
文决定不再给别人打工了,他决定自己写小说赚钱,这是他很久以来的梦想。可他还清醒的知道靠写小说活着可能会九死一生,但他只能知难而上了,背水一战,不成功则成仁。文给自己两年时间,如果自己写小说不能卖钱养活自己,那就得什么活都得干了,即使再有一个胖主编这样的上级折磨自己自己也得受着了。文有着无穷无尽的幻想,他可以用他的逻辑把它们连成一幅真实的画卷,文是个创作的天才,他的头脑使他从未感觉到生活的枯燥乏味和孤独。作为一个充满自信的生活的强者,他相信自己的思想是与众不同的,他希望把他们传递给社会,他一直在酝酿写一本能反映出他的思想的小说,现在基本上时机已经成熟了,《天蚀》是他将要写的小说的名字,为了他和他心爱的若风的将来,他必须把他的第一本小说成功推出。文辞去报社工作的当天晚上,文正伏在书桌上聚精会神全心投入的写着他的小说,若风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身后,文竟然没有察觉。若风从后面把小脸贴近文的耳朵,吐气如兰,拿着细声俏皮的问:“写什么呢?这么投入,我来了都没发现?”
文发现若风来了,心跳开始加快,他都不敢回头看若风的眼睛,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怕被老师发现一样紧张。文想把辞职的事告诉若风,可又不知怎么开口,那一霎那文有些不知所措。若风今天的兴致很高,昨天因为家里有事一整天都没见到文,还真是很想文,若风真的一刻也不想离开文的身边。若风从后面撒娇的搂住文的脖子,文拿着笔呆坐着一动不动的仰望着天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若风关心的把小脸贴近文有些木然的脸颊问:“亲爱的,我看你今天情绪不高,昨天一天没见人家,你不想人家啊?我看你好像心情不太好,又是哪个不开眼的招惹你了?”
文偏头和若风的小脸贴了贴,像是无意识的呓语:“若风,我今天可能办了件大错事,也许我应该和你商量一下再做决定比较好,我说出来你不会怪我吧?”
若风以为文还是象以前一样和她开玩笑,没有在意,用手轻轻的捏了捏文的耳朵说:“快说吧,什么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文脸上现出很为难的笑容,但还是很干脆的说:“我辞职了。”
若风听到辞职两个字,整个人呆了一下,慢慢的松开还捏着文的耳朵的手,失神的转过身去,慢慢的走到文的床前,坐了下来。若风一句话都没有说,也像文一样毫无表情的望着天窗外那灰蒙蒙的天空。这是若风和文在一起以后第一次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怎么做,对于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小女生对男朋友大学毕业工作半年就辞职有些无所适从。文起身也来到若风身边坐下,轻轻的把因为自己辞职的事还陷入迷茫之中的若风搂在了怀里。“放心吧若风,我已经想好了,我要用半年时间把这本小说写完,小说的名字叫天蚀,这本小说的内容我已经酝酿很久了,我相信一定会有读者喜欢的。”
若风听到这,心里的希望又燃烧起来,她又想起了自己的文是个创作天才这个事实,文在报社工作不受重用真的很闹心,真的还不如辞职在家里写写小说。写小说是文的强项,年轻人应该干自己擅长和喜爱的工作,若风相信无论谁写小说不成功,自己的文也一定会成功的。若风的脸色缓和了不少,重新有了让文放心的微笑。若风那颗不知所措的心终于又找到了希望,她把自己的脸靠在文的胸膛上说:“你干什么我都支持你,我相信你写小说一定行,只是写小说是个苦差事,半年时间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若风突然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很兴奋的说:“对了,我舅妈是文联的,听说跟出版社的关系不错,你小说写完我求她帮忙,小说出版应该没问题。”
文听了也很是高兴,毕竟小说出版不是件容易的事,有人帮忙那自己就可以省不少心了。文白天已经写一下午了,小说开了个好头。可昨天就没见到若风,心里想念的不得了。文想自己以后还真的要把离不开若风的习惯改一改,自己写小说需要完全静下心来,需要进入小说的角色,思路不能打断,自己和若风的兴致来了就没完没了的缠绵,那小说可就没法写了,思路一断可是很难接续的。可今天若风已经来了,两个人都是年轻人,那种心痒难熬的急于热情的拥抱到一切的冲动感觉很是强烈。两个人在一起温存了十几分钟,若风主动推开文说:“你接着写小说吧,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喝的,写小说没白天没黑夜,你什么时候饿了,可以随便吃点。”
文把若风抱在怀里狠狠的在若风香甜的小嘴上亲了两口,伸个懒腰,才起身走向书桌。“是啊!还是干正事要紧,还得接着写啊!下午的思路还没断呢。”
文回头看着正要出门的若风微笑着说:“若风,就是冷落你了,恐怕这半年时间我们都不太好熬啊,不能象过去那样几乎天天都黏在一起了,以后我还真的得全身心的投入到小说里了。小宝贝你可不能勾引我啊?我怕我会受不了。”
听文这么说,若风小脸通红的快步走到文的身前,伸手在文腋下的柔软处轻轻的捏了一把,文假装很疼的样子哎呦了几声,若风才不依不饶的松手。“行了,别闹了,我去买东西去了,你好好写吧。”
若风买了一大堆方便面、香肠、罐头、矿泉水、榨菜、面包之类闭关写小说的人必备的日用品回来的时候,文竟然没有发觉,他写的很入神。若风看到文如此投入,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她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文一定会成功的。若风轻轻的放下给文买的东西,转身出门,轻轻的把门带上,轻手轻脚的下了木楼梯,自己一个人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