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夜半三更,喊杀声震天,星星点点的火焰,骤然闪起。长箭如雨,飞矢似蝗。左羽林卫士左臂系着赤带,举着火把,在黑夜的掩护下,冲入天子的寝殿,四下砍杀。鲜血染赤温泉御汤,一具具宫人的尸体倒毙宫中,往日婀娜妩媚的俏丽佳人,如今却变作一缕幽魂。政变。开始了。宋同心举着大盾冲杀在前,心中不安之意越来越强,一路之上,羽林军的卫士不见踪影,百般搜寻裹挟,如今兵力也不过千人。而且……宋同心望着山峦上骤然燃起的烽火,脸色不定。“校尉,还是没找到圣人!”
羽林卫士拎着染血横刀,大声禀报道。“没找到?”
宋同心心中一紧,焦急道:“到处都搜过了么?”
“都搜过了,就连御汤也凿开了!”
闻言,宋同心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起来,眼前一阵恍惚,险些站不稳。苦也!扶着长戟勉强站住,宋同心问道:“圣人衣冠可曾搜到?”
见过李隆基的人毕竟是少数,如果有一具圣人衣冠,随便砍下一颗首级,冒充圣人便是。天下间,见过天子的人又有多少?能够辨别天子面容的人,又有多少?所以,宋同心将希望放在李隆基的衣冠之上,只需要造成圣人身死的假象,掌控北衙六军。届时,就算圣人仍旧活着,也不关紧要。宋同心用期盼的目光盯着卫士。然而,卫士口中传来让他身子发软的话语。“未曾找到圣人衣冠,只在书案上发现了几个字。”
卫士指了指刚刚被抬来的书案,斑驳的书案上,满是使用的痕迹。而其中最为显眼的,却是一道崭新的刻痕。望着铁钩银画的汉字,宋同心缓缓读道:“谋逆,永不赦,罪无首从,皆斩……”而在十王宅中,李隆基身披铠甲,望着山间骤起的火焰,眼中流露着万丈野心。“成败,便在今日!”
“孤,必胜!”
“大王万岁!!”
身后,卫士举着长戟,疯狂般嘶吼着。他们早就与李磷搭上同一辆战车,如果李磷事败,他们也没有好下场。斩首弃市,是最好的结局,没有火鸡全家。“杀李亨!”
李磷望着太子院落的方向,冷声下令。卫士躬身领命:“喏!”
在卫士走后,一名内侍悄无声息的来到李磷身侧,小声禀报:“大王,崔素还没有踪影……”闻言,李磷眉头一皱,但未曾过多思量。“事到如今,有进无退,先杀李亨,再赴天子处!”
李磷咬牙说道,手中长剑出鞘,凛凛寒芒夺目。“喏。”
李磷的想法很美,但却很拙劣,若是李隆基知道他的打算,一定会哀叹,自己英明一生,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废物点心。自古政变,无不是直奔最高权力,牢牢掌握最高权力,才能宣告政变的成功。大唐开国百余载,成功的政变固然夺目,但是失败的政变,才是值得后来者揣摩思索。十王宅中,看到山间起火的皇子皇孙,纷纷惶恐,紧闭院门,惶恐中缩在屋中,等待胜负决出。巷道上,百余卫士快步疾行,直奔李亨的院落。望着紧闭的大门,卫士朝着左右一点头。左右卫士扛过一只临时打造的破门锤,重重攻击着院门。而在院门后,几十名宦官苦苦支撑。李静忠脸色苍白,缩在地下密室中,身旁是一道道被火油浸透的细绳,通过干燥的竹筒连接到院落的每一个角落。“门破了!”
突然,一声嘶吼从前院传来,继而是乱哄哄的砍杀声。不过数个呼吸,声音戛然而止。“太子呢?”
“搜!”
李静忠躲在密室中,听着模糊的声音,颤巍巍的用蜡烛点燃绳索。瞬间,明晃晃的火焰燃起。继而沿着绳索,飞快前进。“轰!”
“轰!”
“轰隆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彻十王宅,李静忠双耳冒血,痛苦的躺在密室中。而在地面上,进入太子院落的卫士,骤然消失。太子院,也消失了。十王宅,一片狼藉。山巅,声波以音速传来,传入李隆基的耳中。同样传入冒着箭矢奋力登山的卫士耳中。“这是……”李隆基猛然站起身,扶着栏杆吃惊的望着消失在夜幕中的太子院。“善哉!”
不管十王宅发生了什么,李隆基的欣喜难以掩盖。他甚至在想,自己或许没有必要前来蓬莱阁躲避,而今李磷自乱阵脚,谋逆的羽林军士气低迷,不堪为敌。“小心!”
突然,一根弩矢飞来。卫士猛然扑倒李隆基,毕竟栏杆边的身影太过夺目。“黄煜!”
李隆基扭头唤道。“臣在。”
黄煜抱拳应道,甲胄在身,难以行礼。黄煜出身朔方军,自从高祖父黄聪武德起兵从军以来,世代皆是唐家的兵将。所谓世代忠良,无外如此。黄煜之父黄泰,开元二十三年死在朔方,黄煜随即以死王事忠良之后的身份,入京进学习文武之艺。当然,与其同时者,还有数百人。或许是李隆基有意再创造一位王忠嗣。汉武帝有如流星一闪即逝的霍去病,李隆基也有战绩辉煌的王忠嗣。然而,同样的英年早逝,同样的武皇开边,同样的雄才大略,让李隆基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可攻否?”
李隆基指着山间踌躇不前的羽林叛军问道。黄煜审视片刻,果断的点头。“禀圣人,可攻。”
黄煜轻声说道,随即在高力士的示意下稍稍解释道:“贼众士气已失,三军之气已夺,攻必可胜。”
李隆基也点了点头,他虽然算不得马上天子,但也曾勒兵巡边,对军事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颇为熟悉。战况如何,战机如何,李隆基一眼可以看出来。“善。”
李隆基微微一笑,拍了拍黄煜的肩膀:“旦取贼首,与汝封侯。”
“臣,必效死力!”
黄煜重重一抱拳,返回军中,典军准备发动反攻。然而,黄煜和李隆基却未曾发现,山间幽深林木中,一道道呼吸的雾气,融化树梢积雪。一根火把未曾点起,也没有一人言语。"将军,待何时出?"一名年轻校尉贴近将军,轻声问道。“不急……”将领冷冷一笑,望着山巅蓬莱阁的灯火,轻声说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且待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