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叔!雷叔……老爹……他是被伊斯诺伤的,对吧!!”
年轻姑娘的声音,焦急但冷冽,咬着牙关说的,隔着电话线都听到磨牙声。 “请问……你谁啊……” 雷蒙德满脸问号,为什么喊叔叔为什么知道老霍垂死为什么知道伊斯诺? 这疯姑娘知道太多了吧…… “雷叔……老爹……老爹怎么办……” 卡尔发现,就算联系雷蒙德,也对他的焦虑担心无济于事。 “额……姑娘你……先说你是谁?老霍家人?私生女?”
秃雷叔放飞想象问道。 加上阿莉森,霍普森一共有四个养女,他老雷都见过都知道,这个声音肯定不是那几个丫头的…… “我……我马上到!雷叔……就这样吧……” 卡尔挂了电话,长叹一口气,把脸埋在膝盖上,这一个小时,他沉默得像一尊石雕。 想起梦里的种种。 难道世间所有厄运,早有预示? 硬汉霍普森…… 联邦异调局顶天的人物。 一己之力,扛起所有。 他不会死…… 不能死…… 上天要强召他回去吗? 卡尔不明白,离开他第二个人,会是当爹又当妈的霍普森。 好人总命短,祸害遗千年…… 这是真理还是对世道险恶的控诉?! 乱七八糟的想法,潮水一般冲刷卡尔的脑子。 他无法保持理智,也没办法思考。 一下子没了主意,失了方寸。 只想任由脑子里千丝万缕的回忆,横行霸道。 第一次见老爹的那个寒冷的夜。 卡尔杀了人。 老爹跟他说,卡尔这个单词,在古亚兰特语里,是刀、剑的意思。 好名字,锋利的人生。 世上只有一个这样的老爹。 驼背,脏胡子。 身形魁梧,孔武有力。 浑厚的手上布满大小裂痕和茧子,像老树干的皮。 身上总有浓重的烟味,咳起来声响很大,隔壁栋都能听见。 就是这么一个手掌粗糙而温暖的木讷武夫,不计得失,为联邦抛头颅洒热血,还把联邦未来的超能特警都培养好了。 偏偏……不得善终。 可转念一想,不管是霍普森还是卡尔、整个异调局、乃至所有警探,从事着联邦最危险的职业。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受伤殉职,家常便饭。 但很少有人能看开。 老爹啊……一定要等着……卡尔内心呼唤着无数平素说不出口的话: 他还没娶妻生子,没能让老爹享受天伦之乐。 如果霍普森真的救不回来了,以后他生命里每个夜深人静时,是不是都在遗憾? 遗憾没有成长到,能让霍普森放下一切重担的高度; 遗憾没有多陪伴老爹,为数不多的相处时光里,都在唠叨他抽烟不好云云; 遗憾他总是任性妄为,让老爹收拾了很多烂摊子; 遗憾不能做得再好…… 遗憾不能为他做得再多…… “唔……” 卡尔抱着头,把自己弓成一道孤独的圆。 坐在后座的老帅哥和阿黛拉,听到卡尔臂弯里传来的哽咽,难受极了。 开车的提姆,迅速回头看了一眼,叹气,摇头。 踩着油门,飞速靠近科芬大附属一医。 老帅哥属于特别感性的人,而且父母建在,无法想象这种硬撑着不向残酷现实低头的抵死不从,一时鼻头酸得难受,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卡尔。 他的蠢女伤心时,会借爹的肩膀大哭一场。 那么探长伤心,大家应该摆出什么姿态呢? 卡尔历来成熟稳重,运筹帷幄,无所不能,在座各位都忘了他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他会伤心、会笑、会杀人、会拼命肝剧本…… 原来也会脆弱会失落。 车里气氛沉重…… …… 科芬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消毒药水味,永远是无数出生死亡人生戏的见证。 卡尔戴着墨镜帽子,包得严严实实,手脚漂浮般,撞进ICU病房走廊里。 身在科芬的法海三人组,比圣马特奥市的卡尔早到半小时。 其它兄弟姐妹用的是空间粉笔,更早到场。 大师兄坐在尽头的角落里,抱头自责。 大师姐抹着鼻涕; 三哥摸着ICU的门框,看一眼冲进来的卡璐亦丝,没觉得不对劲儿。 四哥五哥坐在地下,按着后脖子,应该是大闹医院被收拾了; 老六夸克浑身破烂,衣服一道道破口子和脏兮兮的黑渍,面无表情,目无焦点。 七哥蹲在墙根上,看着横躺的八师哥。 八哥哭得像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孩子,整个走廊都是压抑的抽泣声――他懒得忍,又懒得张嘴大哭,任眼泪像水龙头一般淌一地。 彩色辫子十妹妹缩在十一妹的怀里,显然是哭累了,有气无力在十一的衣服上蹭眼睛。 缺席的老九…… “老爹……救回了?在里面?醒了没?”
卡尔瞪着发红的鹿眼,心里燃起无限希望。 兄弟姐妹,人齐了。 不是在手术室,而是ICU。 说明人救回来了? 老三看卡尔一眼,摇摇头。 其他人依旧沉默。 “老爹不会这么死的!他能撑过去的……夸克……当时究竟发生什么事?老爹怎么受的伤?”
卡尔进不去ICU,这会儿又逮不到医生护士问病情,只好抓着参战的夸克。 “别问我。”
夸克打开他的手。 “卡尔,别这样……现在……这样没用的,我们也急,可……脑死亡……撤了呼吸机和心肺外挂机械,人就会……没……” 三哥捏着卡璐亦丝的后脖子。 就像以前霍普森老爹对付不听话的崽子一般。 拎着后脖子,再倔的驴,都动弹不得。 三哥现在也会像捏小猫一样,抓自己孩子的后脖子,阻止他们胡闹。 想到这儿,三哥更难受了。 三嫂正带着孩子们,从东北搭最快的飞机赶来,希望霍普森唯三的孙子孙女,能在他生命最后一程,留点慰藉…… “那就……不撤机器,能活多久?”
卡尔闷闷问道。 “不撤机器,不久也会死于并发症。”
三哥缓缓道。 “一点办法都没有么?我们是超能力者!一点办法都没有?夸克!想办法啊!”
卡尔又冲夸克嚷嚷完,问“三哥,你能读出老爹在想什么对不对?他说了什么?我想知道,他还有什么要做的……” 卡尔陷入魔怔,不停自言自语。 “我读不了,你过来,看,脑电图是平的,脑死亡……深度昏迷,没有任何意识,是……活死人……跟植物人不一样!醒不了的。”
三哥把卡尔推到窗口。 隔着玻璃,卡尔认不出那个被一堆管子淹没的人,是不是霍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