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木某人真替你感到羞耻。”
转而面向儒子,竖起大拇指说:“儒子兄弟真乃神人,居然连孤灯大师的毒都解得了。”
儒子问道:“孤灯大师为了逼问儒门心法,这才对诸子落毒手?”
木青牙道:“非也!非也!儒子兄弟乃我玄冥教上宾,木某人礼敬有加唯恐不及,岂敢再容门下之人妄加一指?只是孤灯这个老糊涂,自称天下第一毒,无人能解,却没有想到竟会栽在儒子兄弟的手里。因此他心有不忿,急报私仇,不尊号令,私下对你落毒手,坏了黑白阴阳两冥王两位老人家的大事。这笔账,两位老人家早晚会与他算清楚!”
儒子心道:“原来如此!我逆用儒门心法本就是凶险至极之事,却没想到居然能解孤灯大师的碧血灯笼,侥幸得很!同是一毒,落在诸子身上能解,落在我身上却是解不了,仍是因为逆用之故。我逆用儒门心法后,元力由正转邪,想必孤灯大师便是利用这一点,否则他也不会如此自信的说什么还我一身奇形怪状。只因我逆用儒门心法导致自身奇形怪状,才被外界的奇形怪状有可乘之机。”
想到这里,不由得涔涔汗下,玄术上胡闹将自己变成了妖魔;而曲艺上胡闹,却引来黑白阴阳王。又问道:“黑白阴阳王既是为我儒子一人而来,为何趁我醉酒之际,催我入幻,诛杀道门上下及一众长老?”
木青牙道:“木某自知道行浅薄,无能请得动儒兄,唯有责令绿竹翁等去办成此事,逼得你无回头之路,然后……”儒子失声叫道:“你……你说什么……绿竹翁……”木青牙道:“事已至此,亦不须瞒你。黑白阴阳王素有一统天下的决心,这妖兽两界多有归附,绿竹翁之流便是玄冥教在桃源布下的棋子,志在监听桃源儒道两门的一举一动。”
儒子心头一震:“木青牙,木行使,树妖花精,原来他们都归木青牙统属,怪不得玄冥教对桃源了若指掌;且绿竹翁等又鼓动我自创玄术,原来如此!”
一时心神激荡不已,无法相信素来将他们视作琴道曲艺上知音的,竟是玄冥教中人。因为曲韵通心,他从未察觉到他们有任何异动,为此还在八大长老之前替其置辩,极力维护这些同道中人。此时被木青牙点破,如何能接受得了?他屡遭捉弄,于大起大落倒是看得极轻,但始终无法接受此番愚弄,忽觉有异,说道:“木兄,你故意搬弄是非,挑衅离间,让我心神大乱,然后好下手请我去玄冥教吧?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木青牙心中暗笑:“此人当真呆头呆脑,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
说道:“儒子兄弟当真是天下一等一的好男儿,待友至诚。木某人福缘浅薄,无能与你结交!”
儒子道:“邪魔外道!少来这一套!儒子不上你的恶当!”
心中倒是希望当真是上了木青牙的当。便在此时,桃林中三五成群之人缓步而出,当中一苍老之声说道:“儒老弟,木行使所言不错!我等确是有愧于你!”
为首一人正是绿竹翁,身后便是凌云子、幽兰君、枫林仙等众。众人徐徐而出,如同一片移动的绿荫,蔚然成林,飘到木青牙跟前,与其叙了属下拜见上司之礼。礼毕,绿竹翁又道:“木行使,果然不出你老人家所料,儒子才大如海,所谱之曲,神妙无方。这些全是儒子近来所谱之曲。”
说完,从法道行藏中取出一沓用绳子连在一起的竹简。木青牙大喜,神情激动,伸出枝蔓缠住温良二子,腾出双手,然后恭恭敬敬的接过。他将曲谱高举过顶,生怕多看一眼便是亵渎圣灵一般,将其收入法道行藏中,然后说道:“绿竹翁得此神曲,定能让两位老人家威颜大悦。这番汗马之功,木某人定会替你们美言几句!”
绿竹翁等恭敬的答谢。如此情状,直令儒子全身如坠冰窖当中,血脉却又为之贲张,胸口一痛再痛。饶是他平素脾性和气、克己复礼,此时仍是忍不住失声痛骂道:“无耻之徒,枉我与你们倾心相交,并结之为异性兄弟。你们却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在背后计算于我。”
大怒之下,只听得“嗖!”
的一声,千百条妖藤从他周身迸射而出。木青牙铁青的脸更加难看,他一直畏忌的就是儒子此举。此时逼不得已,长袖一出,又是柔软绿枝裹向妖藤,但这一次竟有数千条之多。绿竹翁喊道:“保护木行大使!”
身形飘忽,影动斑驳,涌到木青牙跟前,将其与儒子分隔开来。妖藤被木青牙袖风带过,儒子立马觉得全身剧痛,神经麻木不仁,无法动弹,正暗自叫苦。似乎,木青牙正是这些妖藤的克星。儒子整个身躯置在妖藤当中,见绿竹翁等果真是玄冥教的眼线卧底,喝道:“你们不仁,休怪我无义!”
千百条妖藤飞出,却听得绿竹翁喊了一声:“着!”
后,紧接着,木青牙体内突然一声巨响,似乎从中炸了开来。木青牙脸色惨变,喝道:“绿竹翁,你暗算本使!”
原来,绿竹翁等呈给木青牙的竹简不是什么曲谱,而是绿竹翁修炼的法器,此时被他一引,从中炸了开来。绿竹翁不等木青牙回过神来,同时急喊道:“救人!”
早有幽兰君与凌云子欺身直上大石,逼向木青牙,扯其枝桠,出其不意的将温良二子夺了过来。木青牙大急,身上虽被炸开了一个透明窟窿,但顷刻间,又枝发芽长,完好如初,喊道:“你们这些不成器的妖魔,胆敢作反?”
双袖一挥,袖中“噼啪!”
作响,一株株枝叶从中长了出来,枝叶所过之处,便有十数树妖花精被击得粉身碎骨。幽兰君与凌云子亦是难逃毒手,被这些看似柔软无力,实则坚韧无比的枝直刺入体内,吸得只剩一副皮囊。临危之际,将温良两子向绿竹翁一抛,欲待出言,却已灰飞烟散,形神俱灭,惟留空气中一阵幽幽的清香。眼见温良二子夹风而来,绿竹翁根须戟张,卷向二子,劲风过处,早已将两子送了出去,二子身形消失在半空之中。木青牙急喝道:“留下两人!”
与此同时,长袖鼓动,枝叶随风,蛟龙出海一般扑向绿竹翁。众仙立马奋不顾身相救,千缠百结,裹住木青牙。他们的修为远在木青牙之下,此时依仗人多,又先声夺人,全是些下三滥群殴的无赖手段。如此奇峰急转,儒子已然明了,知绿竹翁等人虽是玄冥教中人,却有心相助自己。眼见绿竹翁身遭巨厄,身上妖藤立马缠向木青牙长袖,救援绿竹翁。木青牙对儒子始终心有所忌,哪里容他相助?见他身上妖藤逼来,立马搅动绿枝,绿枝见风便长,威力丝毫不逊于碧血灯笼。此时,众仙亦已飞身到来。顿时,千百万条妖藤夹缠着木青牙的长袖,又与众仙身上的枝桠混杂在一起。各自灵力一催,顿时盘根错节,如同一座堆得乱七八糟的柴山,劈不完、烧不尽。当中无人能动,也分不清谁是谁。木青牙喝道:“绿竹翁!你胆大包天,胆敢犯上作乱!小心你们的狗命!”
绿竹翁道:“儒门圣人有云:吾曰三省吾身,为人谋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我等与儒子仙曲韵相通,承蒙不弃,被儒老弟视为知音。如今却做出这等不忠不信、不仁不义之事来,还有何面目苟存于世?”
木青牙企图摆脱众妖纠缠,无奈被众妖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众妖,里三层、外三层、中间又三层的,裹得严实,密不透风,无奈之下又是怒道:“胡闹!妖仙殊途,你们本就是些低贱的小魔小妖,人家岂会将你们当成至诚挚友?”
绿竹翁道:“儒门八大长老令儒老弟等诛灭我等,而儒老弟不顾仙身被灭,力护我等,我等无以为报。因与朋友结交,贵乎心诚。我等为了活命,竟做出对不住朋友的事来,如此贪生怕死,罔顾信义,当真是卑鄙至极,无耻之尤。”
说完将身上的根须尽数刺向木青牙。余仙亦是纷纷效尤,为了护住儒子大有不惜与木青牙同归于尽之势。儒子心中流过阵阵暖意,却无法阻止。只听得“啪!”
的一声,挺拔苍劲的大柏树断为两截;又是“唰!”
的一声,独木成林的老榕树枝飞叶散;紧接着又有数名树妖花精被诛,从儒子身上生出来的妖藤亦是多半被毁。木青牙每毁一妖,手臂便断一截。儒子心想:“木青牙此举原是两败俱伤之法,为了摆脱众妖的纠缠而不得已行此险着,每灭一妖,自身便多一分伤。难道他也不要命了吗?”
但出乎儒子意料的是,木青牙双手的木枝每断一根,便又有新的一枝新芽长出,然后迅速膨胀成木,无穷无尽。儒子彷徨大急,说道:“竹翁上仙,儒子愚昧无知,累及你们的性命,你们甘愿舍命护我,我却束手无策……”此时,又是一阵洪水般的碧浪滚滚而来,直卷儒子四周。绿竹翁喝道:“天罗地网势!”
挥动根须,向木青牙的所发的绿浪荡去,然后又道:“儒老弟,我等已缠住木青牙这老贼,你急催灵力,灭他躯体!”
儒子觉得此计大妙,抽出妖藤,逼向木青牙,但很快就明白过来,说道:“不!诛灭了木青牙,你们同样要毁!”
绿竹翁道:“我等道行尚浅,只能略挡一阵。这老贼正在将我等逐一击杀,若儒老弟不当机立断,待老贼杀完我等,又来对付你,大伙仍是无一幸免。若是儒老弟突催灵力,将我等与木青牙一同毁灭,而你可趁机摆脱纠缠,只须护住心脉,还有一线之机。儒老弟,我等累你堕仙成魔,如今能为你一死,就当作报答……快!木老贼发难啦!”
木青牙听得绿竹翁之言,早已强催灵力,手上的枝芽长得更快。儒子凛然说道:“为了我一个而牺牲众位好兄弟、好姐妹,儒子宁死不为!”
羊剑容为了救他仙身,曾劝他以琢玉剑为药,尚且不忍。这活生生的同道挚友,知交兄弟,儒子又岂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消亡?绿竹翁心意决绝、死志已坚,催促道:“你若不行此着!我等立马自断灵脉,仍是因你而死!”
众仙纷纷效尤,用力缠住木青牙身上的枝芽。儒子道:“好!今日就一同去见阎王,黄泉路上也热闹得很!”
瞪了一眼繁枝茂叶中的木青牙,大喝一声,猛催灵力,与木青牙同归于尽。只听得“轰!”
的一声巨响,抱枝成团的众仙从中炸了开来,儒子身上千百条妖藤亦无一幸免。受此力道一震,儒子亦被震倒在地,却觉有一股强大无比的灵力替自己挡了一阵,自是众仙临危之际舍命相护之故。众仙如此相助,元神尽数落入儒子的法道行藏之中,而躯体早已烟消云散。儒子心中又是一阵感激,情急之际,立马运力护住心脉百骸,而身后飞花落叶,漫天舞动,自是众仙形散体灭的景象。儒子心中一片黯然,忽地想起:“温良二子呢?我只顾一时之义,却将儒门大事抛之脑后。”
四下查看,忽听身旁一声喘息传来。转身一看,只见一枝竹竿斜插在地,根须尽去,枝叶全无;欺身过去,一把捏住青竹,将灵力源源不绝的传了过去,一盏茶功夫后,那青竹现出了人形,正是绿竹翁。儒子叫了一声:“竹翁上仙!”
上前将其扶住,但此时的绿竹翁须发全无,头顶也是光秃秃的,奄奄一息,得见儒子无恙,心头一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绿竹翁垂泪道:“儒上仙,我等本就是妖精,道行浅薄,原本就不配与你结交。而你并不以之为嫌,反与我等倾心相交,结拜为兄弟,这番恩德,我等唯有以死相报。”
儒子一把抓住绿竹翁的根须,欲传灵力替其续命。绿竹翁却道:“儒老弟,老翁已是将死之妖,再多的灵力亦是枉然。你若是再为我自耗灵力,我立马自绝灵脉!”
儒子无奈,只得作罢。绿竹翁又道:“儒老弟,老翁临死前有一事相求!”
儒子垂泪道:“玄冥教无道!我必定替你杀尽玄冥教这帮无耻之徒,让你们大仇得雪!”
绿竹翁微微的摇了摇头,说道:“玄冥教乃当世第一修真大派,门徒众多。黑白阳阳两冥王更是玄术通神,拘禁了妖兽两界,我等逼不得已才受其驱策。报仇之事,不提也罢。”
儒子点头,问道:“不知上仙所求何事?儒子无有不从!”
绿竹翁微微一笑的说道:“老朽是个妖,却未必就死,只是这元神若要重……罢了!这不知要耗费多少心血,老朽还是安心的死吧!临死前若是能再喝上一杯,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儒子因心神激动,并未察觉到绿竹翁话中的真意,听得他临死前竟然惦记着要喝上一杯,又为之哑然。当即替其取出藏于法道行藏中的风露酒,仍是长竹壶,竹节杯子,满满的替斟上一杯,递到绿竹翁跟前。绿竹翁双手巍颤颤的接过,说道:“为了活命,竟然做出出卖朋友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来,如今思之,仍觉汗颜无已。我等竟是贪生怕死之辈,不配与你上仙结交,这杯酒老翁原是喝不起!”
将竹节杯放下。儒子连忙阻拦,说道:“上仙高义,为儒子一条薄命而……”眼看四周仍是漫天飞舞枝枝叶叶,心中又是一阵伤感。绿竹翁只得一饮而尽,仍是回味无穷的说道:“咱们是些修真的山野老妖,却眷恋这凡尘俗世,心有旁骛,难窥上乘之境。儒老弟,你也是一副侠义心肠,于儒门修真之道格格不入!老哥有一句不中听的话,不知该不该讲?”
儒子道:“但说无妨!”
绿竹翁自斟了一杯,然后又道:“儒门先圣本是以入世之态而创下儒门,后世的修仙之人却误解圣人言。”
儒子听得绿竹翁非议本门,脸色惨变,却见绿竹翁将手中的酒喝个杯底朝天,不顾儒子情面,仍是说道:“如今天下大乱,儒道两仙剑派远离尘世,躲在这世外桃源一味的修仙求道,所得之道术,又全用来斗法,从不过问世间疾苦,岂不有愧天地的恩赐?我等无知,却也痛心疾首不已!”
儒子早已心觉此举大大的不妥,却从未胆敢认真的去细想。如今确是桃源大乱,流民四起,这些时日以来,多历忧患。此时听绿竹翁直言不讳的挑破,触动心弦,不由得全身一震,心想:“修仙之人若无济世情怀,纵然道术上天入地,揽括六界,尽皆枉然。”
绿竹翁又道:“求道何所为?儒老弟甘愿为素不相识的流民而忍辱,此等侠义情怀,古道热肠,令人心折。因此我等能为儒老弟略尽绵力,不枉此生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影州妖兽两王一统影州后,又为玄冥教所败,我等树妖花精亦难免幸存,一时贪念为了保住小命,才不得已受制于木青牙。如今能以一死报答知己,复有何憾?我已将温良二子……”话未说完,又喝了一杯,良久不语。儒子不住的点头,正自深思。忽听得他提及温良二子,正欲知其所在,待再欲敬酒相询时,却见绿竹翁一动不动。他伸手一摸,绿竹翁立马形神俱灭,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绿竹翁见儒子赞同自己所说,美美的喝上三杯后,自觉心满意足,原本欲将温良二子所在告之,却已然不及,灵脉早已断绝。正自心伤,忽听得一人道:“儒兄弟果然好本事,能让这许多妖为你送命!”
正是木青牙的声音。儒子大觉不妙,心中喊道:“不好!木青牙大难不死!”
游目四顾,却不见有人。正欲呼喝,只见一团黑雾四下涌动,当中聚拢,转眼间现出一条人影,长袍青面,正是木青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