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月华夫人在护气归元,正是紧要关头,焚姑闯了进来。一番偷袭后,月华夫人立马身受重伤。焚姑一招得手后,说道:“月姐姐,我原本并非有意取你性命,只是你步步逼进,非要将我置于死地不可,也就休怪我下手无情。”
双手一起,掌中多了两道火焰刀,闪烁不定,向着月华天灵盖劈去。羊恭急忙叫道:“焚姑,手下留情!”
欲上前挡隔,月华手出一掌,凝气成盾,将焚姑的火焰刀挡了下来。黄白两道身影飞舞,两人已交上了手,如同水火一般缠斗。月华身为妖后,修为自然是非同小可,一番自我调息后,元力渐复,虽被焚姑偷袭至伤,此时仍能抵得住焚姑的进逼。她大伤尚未完全康复,灵力无法持久,急需在短暂时间之内制敌,因此招招痛下杀手。只见她两掌翻飞,寒影交错,一道道剑光不住的迸出,时而交织成网,漫天席地;时而凝聚成流,直捣黄龙,似乎手中有用不完的寒冰剑。焚姑看出了其中的便宜,不与她正面交锋,只是一面的游斗,虚耗其内力,说道:“姐姐,我本以为我对帝尊的情分,仅限于一般的兄妹之情,但帝尊实在是至情至性,又高居万妖之上,如此人物……”此时,羊恭心神稍定,听了焚姑这番说话,立马抢断的说道:“什么如此人物?应该是如此妖物!焚空是妖,如何能称人物?”
焚姑微微一笑,说道:“帝尊说是妖物,那就是妖物。如此妖物,岂能不让人……让妖动心?人族的帝王,无不是后宫三千。身为妖族的帝尊,又岂能独宠你帝后一妖?”
月华不敢分心,闭口不答。两人看似是女流之辈,此番争斗,竟如水神共工与火神祝融相争一般。共工乃上古水神,掌控洪水,而祝融乃火神,掌管烈火。两者素来不和,上古奇书《列子》中有载,两者因“水火不相容”,爆发了惊天动地的大战,最后共工大败,怒触不周山,“折天柱,绝地维”。月华乃千年寒冰玉荷所化,本质属水;焚姑被焚空从坟中挖出,又经过一番三昧真火的铸炼,一身本领来自火灵,此时大怒,全身上下更是有着燃之不尽的怒火火灵。两人非但在争夺焚空的较量上你死我活,在玄术功法的修为上,原本就是水火不相容。只是焚姑火灵之术修为未臻化境,一番狂攻猛击后,灵力渐见衰竭。月华这才得以一缓,说道:“自古以来,世上只有水火不相容,并无水火相融。水与火本来就是互不相容的仇敌,水容不得火,见了火就要将水无情的覆灭。”
焚姑道:“不错,水容不得火,可火也容不得水,见了水就要将其煮沸,然后蒸腾得一干二净。”
月华乃千年寒冰玉荷,明知靠近火族的焚空,形神将会化为虚无;但为了心中的执念和对焚空的柔情蜜意,毅然与命运对抗,义无反顾的与焚空结合。她本就无法与身具火灵的焚空相结合,因与焚空意趣相投,志同道合,才走上这条路,正如她口中所唱的诗词中那样,桑女为了意中人氓,不惜冲破一切阻碍的力量。如今她被困水花镜月幻阵之中,虽有侍女在旁,仍是孤零零,每每寒夜月色之下高歌,只为心爱的人儿。如今心爱之人来到,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这望穿秋水才盼来的人翻脸不认旧情。月华一想到了焚空为了保住自己的人形,变得负心薄幸,不由得万念俱灰。数百年来的浴血奋战,月华练就了坚毅的脾性,得见焚空如此无情后,本来打算与他一刀两断,无意中发现焚空体内有人灵,又觉得他的妖力仍是雄强无比,无奈之下只得定下用落魂散这等计谋,以便吸他的人灵。但是,她又哪里想到,羊恭身上的人灵是因为人灵珠的缘故?焚姑见月华越是急切,自己就越是故示闲适,避其锋芒,又道:“姐姐,其实我要的并不多,哪怕只是帝尊的一个拥抱,一个眼神,我就心满意足了。这样我也不算过分吧?”
羊恭臭骂道:“你们两水火不容的,不就是为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吗?我原以为有什么新鲜萝卜皮的事,原来也是这些隔夜剩菜凉饭的东西,毫无新意!”
月华得知羊恭动不动就爱讲人族玄道上的掌故,因此对他这些话也不以为意。焚姑又道:“帝尊初得儒门恭子的人形,原来的意识全失,早已将往日的事忘得干干净净,这未尝不是好事。如此一来,我便能与帝尊在人间做一对寻常的快活小夫妻,这比活在妖族终日的腥风血雨中,不知强出多少。帝尊他要做人,咱们也只能支持他。你千方百计的阻扰他,无非是为了你自己一妖之下的妖后宝座吧?”
羊恭说道:“错矣!错矣!错之极矣!妖族以为人世间太平安乐,神往不已;可天下间不知多少人也向往妖族无拘无束,快乐自在。”
焚姑面露笑容的说道:“就算江湖险恶,有帝尊的庇护,我也丝毫不惧。帝尊神威通天,一手怀抱着我,一手提剑杀敌,何等洒脱,何等威风?”
此言一出,立马激发了羊恭心中深藏已久的江湖梦,侠义情。原来,他自听胡一刀讲述玄道中的江湖往事,心中早已种下了这颗侠客梦的种子而不自知。此时一想到那些锄强扶弱、济世为民的大英雄、大侠客,顿觉意气风发,心想:“美人在怀,长剑在手,天下无敌,何等威风?”
但这个美梦立马被残酷的现实击碎,美人不错,但自己手中所握的只是杀猪刀,老旧残破,铁锈斑斑,如何能凭之纵横天下?想到这里,又不禁倍觉索然无味。焚姑道:“尘世间轰轰烈烈的爱情,到最后也会平淡如水。即便身为妖族帝国的妖后,也需过寻常的日子。如今帝尊既已选择做一个寻常的人,你又何必苦苦阻拦?”
月华叫道:“不错,他身上确实是有人灵,这人灵是六界的至宝,远胜于帝灵。焚空,将你身上的人灵拿来!”
一道寒水月色如刀般劈向羊恭,风霜无刃,寒意无形,而杀气远胜于绝世神兵利器,这一寒霜刃打落,势必将羊恭砍断为两截。焚姑急喊道:“姐姐,他是帝尊,是你的夫君啊!”
她知道,若是要挡格这一股寒意逼人的势道,即便挥出强于火焰刀数倍的力道,无济于事。此时的羊恭自然是无法逃脱,除了坐以待毙之外,别无它法,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后,大喊一声:“谋杀亲夫!”
身子便蜷缩在冰雪之上。说时迟,那时快,一声未落,一道黄光毅然飞闪上前。焚姑“哇!”
的一声向冰雪墙上飞出,一口鲜血喷在雪白的冰墙上,甚是诡异。原来,月华自知身受重伤,无法与焚姑正面对敌,只得虚张声势直取羊恭性命,实际上是声东击西,意在焚姑,赌的是焚姑对帝尊的痴情厚意。若在平日,焚姑自然会提防暗算;但关心则乱,此时她眼里看的是帝尊,满脑子里想的也是帝尊,哪里还有心思多想?月华一招得势,更不饶人,连连催动灵力。焚姑被月华击了一掌,无法动弹,只得在冰雪上打滚,始终无法避开月华连绵不绝的温柔痛击。月华一声娇斥,将焚姑的身子往冰雪厚墙上推,镶嵌入墙,待得焚姑回过神来,一道道火焰刀打将出来,却为时已晚。此时,冰雪寒玉墙上不时迸发出血红的火焰,若不是在杀戮的当口,这番美景定会让人觉得华美至极。羊恭见月华势若疯虎,非要将焚姑置于死地不可,恻隐之心大动,大喝一声:“住手!”
月华只顾一味泄愤式的狂劈,突然被羊恭出声喝止,不由得一愣,猛然醒悟过来。自己以羊恭为诱饵才让焚姑上当,而焚姑见羊恭有难,竟尔不顾自身凶险,甘愿以身子相救,相形之下,大失帝后身份。焚姑本是火灵所铸,此时整个身子被寒冰裹住,便如烈火遇上大水一般,通体灵力立马被浇灭。羊恭也没想到自己一声大喝,竟能让月华住手,说道:“华姐姐,你这样的举动好像是原配夫人痛打狐狸精!你们两位大美人的话,挺掏心窝子的,可是我只是一个黄口小儿,放羊打猎的,有上顿没下顿,听了你们这些话后,除了觉得心塞之外,也别无它感。”
按照羊恭熟知的江湖惯例,那些少侠行走天下,总能遇上不少主动示好的美貌女子,因此焚姑和月华夫人都是莫名其妙的对他好,他也不觉得奇怪。可是令他大为不解的是,自己与眼前两女并无任何交情,但两人都将他当做意中人,并舍生忘死的争夺。他不忍两位大美人拼得你死我活,心想只有自行避开,两人自然平息干戈,任何阴谋诡计也摊不到自己的身上来,于是装作做样的拱手说了一些“承蒙错爱”“不敢高攀”“就此别过”之类的话,转身便走。月华见羊恭如此无情,而焚姑仍是舍身相救,不由得激发起天生的醋意,见她越是回护羊恭,盛怒难消,对着羊恭说道:“你这个负心郎,我今日就让你看清这女子的真实面目。”
一掌打出,一阵寒水月色四下流走,月色如水,寒冰似山,将露在冰雪之外的焚姑完全封锁其中。只听得焚姑“啊!”
的一声,全身上下被寒冰严严实实的包裹住,一具骷髅赫然入目,白骨森森,令人不寒而栗。羊恭见此情状,自是心惊肉跳,颤声说道:“这……这焚姑当真是……是一具骷髅?”
月华道:“你们这些臭男人,宁愿拜倒在一堆披着胭脂的粉骷髅面前,也不愿正眼看看家中的娇妻!”
羊恭略一定神,心想:“这女子是妖后,如此妖物,修为自是非同小可,弄些遮眼的法术亦未尝不可,我才不上你的当。”
月华道:“天下间的臭男子,喜欢的不就是这样的粉骷髅吗?你明知她是白骨,仍是对她怜爱有加!当初若不是因一念之差,救了她的性命,焉有今日之事?我本以为让你们结成兄妹,教你有所顾忌,想不到你竟然迷了心窍,与自己的的妹子行那苟且之事。你心里装着的始终是她,都是因为她这副臭皮囊!如今,我索性断了她的脊骨,让她永远无法再成人形。”
手起一拈花指,对着寒冰中的焚姑弹去。羊恭本打算置身事外,但见一个娇媚百态的焚姑化身一具骷髅,骂道:“最毒妇人心!你不喜欢这位焚姑,也无须将她变成这……”突然,一道火焰从寒冰中发出,直射月华门面。月华“哇!”
的一声惨叫,身上一滩滩水迹不时的流下,进而化作一缕缕白烟水气。正是焚姑借着月华灵力一弹,反守为攻。焚姑拼尽全力,要将月华融化,无奈灵力不继,一面急催火焰,一面说道:“咱们妖之一族,相由心生,我内心想的全是给帝尊似水的柔情,因此生就一副娇媚之态;而你心中整日是打打杀杀,且与寒玉的本性不大异其趣,自然是连自己的身形也保不住。你想吸帝尊的人灵保住人形,我便让形神俱灭。”
又再强行催动火焰刀。羊恭看看焚姑,又看看月华,但见一人温柔似水,吹弹可破;一人强悍勇猛,女中尧舜。二人容貌相去甚远,各有各的风姿神采,心中想道:“身出冰雪寒玉的月华原本应当是温情脉脉、似水妩媚、冷若冰霜的艳美人;而身出烈火焚铸的焚姑,本当性烈如火、雷厉风行、行事风风火火。如今她们恰好相反,冰雪本质的,偏偏火一般的炙热;烈火秉性的,偏偏水一般的柔情。两人此举均是大违本质,足见要维持外表的人形,何其艰难。”
月华被焚姑击中要害,只能以灵力维持自身不灭,反击已是无能为力,见焚姑的火焰刀发不出来,这才说道:“美貌不应该是用玄法幻术修整出来,而是应修心养性。你原本就是害人精的白骨,练幻成人形。祸族的妖孽,今日非要将你碎尸万段不可!”
焚姑道:“姐姐教诲甚是,你妄图吸取帝灵,不也是为了维持自己的人形和美貌?”
月华身处围墙,仍是凛然不惧的说道:“天下六界之中,咱们妖族和兽族受尽其它四界的欺凌。我保住人形,为的是妖族的兴旺;而你修炼这副容颜,狐媚至极,是为了祸乱天下。先祸害了殷商王朝,如今又来祸害妖族,我是为本族而杀你。”
焚姑忍不住得意一笑,说道:“你身为妖后,呕心沥血为了妖族谋福利,图太平,可自玄冥教扰乱妖界后,哪一位妖会记得你这位大爱无私的妖后?你在此被囚禁了十多年,又有谁来看你一眼?”
说这话时,又不动声色的暗催火焰刀。月华更不愿示弱,仍是满脸正气的说道:“我为了帝尊的霸业,一统妖族,协助于他。为了帝尊而甘愿付出一切,就算容貌大变,亦是在所不惜,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你这狐叉叉媚叉叉的女子,为帝尊做了些什么?”
感知到焚姑正在极力催逼火焰刀,也不敢大意。焚姑心中有愧,说道:“姐姐是女中数一数二的英雄,巾帼不让须眉,我自然比不上姐姐。你为了帝尊而不惜背叛月岚山,可帝尊要的是这些吗?若是你们二人构筑的妖族帝国城堡无丝毫破绽,我这外人又岂能攻进来?”
就这么一泄气,立马被月华占了上风。月华得以反击,下手更不留情,急运寒冰剑,势要将焚姑的火灵彻底浇灭。焚姑急忙扯手,喊道:“帝尊!救我!”
绕到羊恭身后,一把牵住其右手。月华喝道:“让开!”
抓住羊恭,用力向外一扯。恰在此时,羊恭挥左手去挡隔,正好被抓了个正着,直觉一股透心入肺的寒意从左臂传来,整个人不由自主的被牵扯。焚姑急喊道:“帝尊!”
抓住他右手的双手紧紧不放,情急之下,一股热辣的力道也从羊恭的右手传了过去。月华身经百战,曾为妖族帝国立下汗马功劳,能建此殊功,一来是因为她心系妖族,二来见机明快,洞察秋毫,所往而无不利。此时见正是制住焚姑的良机,如何肯错过?当即催逼内力,灵力源源不断的从羊恭的身子传了过去,意欲将焚姑再度冰封。焚姑亦是不敢大意,只得运功相抵。如此一来,苦了羊恭。羊恭同时身受冰火两重天的力道,一时如在熔炉,身受碳火的烧烤;一时又如在冰窖,身受霜雪寒冰的刺骨,心中臭骂道:“这两个女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平素小鸟依人,温柔似水,一旦发起飙来,都是母老虎一般……”两股寒热的灵力逼得羊恭神识迷糊,也不知道自己的身躯到底是否还属于自己,见两人仍是毫无停手的意思,心中泛起恶念:“你们这两个恶毒女人,难道想要谋杀亲夫吗?你们不仁,就休要责怪我不义,若是我杀猪刀在手,定将你们一人一刀。”
心念一动,腰间的杀猪刀竟尔腾空而起,快如闪电。原来,他身受寒热两股力道的压逼,激发了体内那股奇大的灵力,灵力随心意而动,竟驱动了腰间那柄灌注慧剑灵力的杀猪刀。杀猪刀如同一阵闪电,未待两人反应过来,早已将其手臂双双砍了下来。焚姑视而不见,满是怒火的双眼瞪着月华,说道:“你为心魔所困,又身受重伤,无论如何也冲不出这幻阵,还是一辈子在此受活寡吧!”
月华不答,双眼瞪着羊恭。羊恭心中暗叫:“不好!我把这两头母老虎都给得罪了,当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两人断腕处长出新的手臂。这一下,羊恭当真是看傻了眼,突然失声道:“妖!你们都是妖!”
撒腿便跑,背脊被一股力道牢牢黏住。回过头来,只见月华双掌向上一翻,各自划了一道弧线后,转而向地上一拍,羊恭顿觉全身上下触电一般,紧接着体内有一股洪流破闸而出。焚姑一面急催灵力,一面飞身而上,叫道:“月华夫人,你竟然对帝尊……”身在半空中,忽然惊叫道:“啊!落魂散!你是要利用帝尊身上的神力冲开这幻阵!”
火焰刀连珠炮发,打向月华。月华夫人一手运起寒冰剑结了一道冰墙,挡住焚姑的烈火,笑道:“你还不算太蠢!只可惜迟了一步!”
另一手继续吸灵。一人志在吸灵,一人奋力相阻,两人又再交上了了手。正自相持不下,忽然听得一人吼叫道:“何方妖孽,胆敢在此聚集!”
吼声如同长空惊雷般,撼天动地。二人同时心道:“此人一来,万事皆休!”
苦于正在殊死的较量当中,知来人是斩妖除魔的修真高手,只要被其青龙偃月刀粘上,性命不保,但明知凶险就在眼前,可谁也不肯先撤手,非要抢先一步将对方置于死地不可。羊恭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忽听得“轰!”
的一声巨响,雪宫冰殿轰然倒塌,转眼之间,地上空余一片白地,除了四周参天古树之外,别无它物。羊恭见两人一同消失,而自己置身于光秃秃的空地之中,惊喊道:“两位姐姐,难道你们要玩捉迷藏吗?”
焚姑道:“帝尊,我们在你的法道行藏之中。”
羊恭奇怪的问道:“什么法刀?什么刑场?难道你们都被押赴刑场,开刀问斩了吗?”
其实,羊恭哪里有什么“法道行藏”?他跟随胡一刀修炼玄术虽有数年,但胡一刀教不得其法,而羊恭亦是无心求学,玄术修为实在是有限,就连修仙之人的法道行藏是何许之物,也不知道。羊恭摸不着头脑,正自四下寻觅,忽见眼前一阵青影闪动,林中多了一人,手持关刀,赤面青袍,正是胡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