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寒怒瞪青葙,咬牙切齿的说道:“小贱人,你所中的阴阳镜发作起来,想必是寒热难当,煎痛如熬吧?若救治得不及时,后果不堪设想。这小子有求于我,岂不是做白日梦?就算此时我毫无损伤,功力已臻化境,又岂会相救仇人之女?老天当真开眼啦!哈哈……”笑声中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得意。羊恭一听,心头不由得一沉,神色极是痛苦,心想:“慕容寒恨不得我们早死,又如何肯医治青葙姐?”
但他仍是不肯死心,激将道:“慕容寒,就你这点修仙资质,充其量也只能练得不男不女。就算你练得炉火纯青,也是枉然!”
慕容寒却道:“小子,少来这一套!不过看在你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倒是可指点你们一条明路!”
羊恭大喜,早已忘形,急问道:“有何法子?”
慕容寒正色道:“日剑至刚至阳,威猛沉厚;月剑至柔至阴,飘逸轻灵。要克制这冷热之毒,须得慕容家族的日月神剑方能凑效。”
羊恭一听,欢喜若狂,手舞足蹈,却听得慕容寒又道:“倘若有人练成此剑,自然有救,可是世上哪有人练得成日月神剑?”
说完,一阵狂笑。羊恭的心一下子又跌到谷底,一片颓然,但转而又想:“慕容寒这番言语,无非是想激得我癫狂发怒,我又岂能轻易上当?”
他不愿中计,强装平静的问道:“你是说,这世上无人能练成日月神剑?”
慕容寒将男人脸扭了过来,正色道:“人非草木,谁能无欲无求?要练成这日月神剑,谈何容易?”
羊恭心有不忿的说道:“慕容家族个个英雄了得,岂非凡夫俗子可比?”
慕容寒又是一阵冷笑道:“越是英雄了得之人,心中欲念越强,逞强争雄之心越热。如此之人,岂能平心静气?无法平心静气,又如何练得成这堪称世间一绝的日月神剑?”
羊恭更觉心寒:“世间即是有人练成日月神剑,但此时身困墨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无法脱身,又如何去寻会日月神剑之人?”
想到这里,拿住断剑的手禁不住一软,斜斜的再度向慕容寒刺落。青葙说道:“小羊儿,江湖中均以持强凌弱为耻。我们与她无仇无怨,犯不着与她一般见识。”
羊恭回过头来,见青葙一副病容,说道:“慕容寒一旦恢复,咱们两人的性命难保。”
焚姑也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慕容寒并未下毒,今日就饶她性命吧!”
羊恭说道:“你这丑八怪,不知从哪修来的福气,竟有两位大美人儿替求情。好!今日暂且饶你一命。不过按照江湖惯例,我如今逼你立下个毒誓,我不杀你,你恢复之后也不能杀我们。”
慕容寒不答应,说道:“我不爱这一套,老天早已瞎了眼、聋了耳。世人无论如何赌咒毒誓,它听不见,看不到。你最好现在就把我杀了,否则,我必定杀了你们。”
羊恭见杀慕容寒不仁,又不便再度威逼,只得收起断剑;但就此饶过她,亦是心有不甘,说道:“杀了你,往后的江湖惯例怎么演绎下去?笑不死!你们不是想要解药吗?只要你们在她身上耍些手段,谅她必定乖乖的将解药奉上。”
他回过头来,欲让笑不死等来为难慕容寒,以解心中恶气,却见他们挥动手中的火器,逼向青葙。羊恭喝道:“笑不死!你们为何要对付青葙姐姐?”
抓起地上的断剑,欺身而上。傲巴骂叫道:“帝尊,且住!”
捻出火形金针,对着青葙的眉心,然后说道:“自古红颜祸水,想必你是被这女子迷糊了心智。如此贪图享乐,将影州妖族大业抛诸脑后,直教我等心寒。为了兴旺火族,咱们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夺你妖灵之力。如今将这女子杀了,好教帝尊断了这眷恋万丈红尘之念。”
说完,手中火形金针疾飞而出。羊恭眼巴巴的看着金针飞出,欲上前相助,无奈学艺不精,怒喝一声后,被众妖挡在数丈之外。无论他如何狂劈乱斩,始终杀不开一条血路,盛怒之下,听得娇斥之声四下响起,一道火焰般的身影窜动,来去如风。风火闪动,尖叫之声不绝于耳,正是焚姑出手相救。傲巴骂已抱着必诛青葙之心,是以潜运手中的火形金针时,已使尽了全力。无奈焚姑救人心切,亦是拼尽全力,以整个身子相撞,一下子打偏了火形金针。金针一偏,险些划中焚姑。傲巴骂不愿见到焚姑伤在自己手中,只得猛然收针,喝道:“焚姑!你……”焚姑却道:“你们既已尊我为火族帝尊,自当奉我号令!否则,我立马自戕于你们面前!”
傲巴骂见焚姑神色坚毅如斯,知她表面随和,骨子里却非常执拗,长声叹道:“焚姑帝尊,咱们火族好不容易从封印中出来,如今正是报仇雪恨,重振火族威风的时候,如何能手软?你一日不夺回妖灵之力,咱们火族便一日无法兴旺。”
焚姑说道:“此事我自有分数。”
话语平平无奇,语气却是坚定至极,不容置疑。羊恭见焚姑处处设身处地的想自己所想、急自己所急,不由得极是感动,觉得就算自己真的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玄武帝尊”,所亏欠焚姑的,实在太多太多,打算说几句由衷相谢之言,一句话竟是说不出来。傲巴骂十分无奈,沮丧的说道:“罢了!咱们走吧!”
引着众妖,火光一闪,身形隐没。焚姑遥望众妖远去,回过头来对着羊恭说道:“帝尊,你们在此过日子,当正是神仙眷侣一般。焚姑唯有恭祝你们诸事顺遂,相敬如宾。我是妖族,无妖灵之力,此地各方神器汇集,不宜久留,就此别过。”
羊恭心想:“你们可以离去,何不带我们一起来去?”
但觉得这样实在太过为难焚姑,听得焚姑又道:“不过,在我离去前,先替你们灭了她。”
身形倏然而上,欺到慕容寒跟前。羊恭更是感激不已,想不到焚姑竟然考虑得如此周到,宁愿负上恶名,也要铲除慕容寒这个祸胎,说道:“焚姑!这慕容寒已无力作恶,就饶了她吧!”
焚姑一反先前的态度,说道:“灭族之仇,不可不报!”
如此举动,自然是替羊恭铲除后顾之忧。慕容寒奋起招架,羊恭欲再出言相阻,却听得身旁传来一声惨叫之声,正是青葙所发。羊恭大急,回过头来,只见一枚火形金针朝着青葙眼珠疾飞而去,透眼而射,若是打中,势必穿脑而出。此时此刻,羊恭已然无暇多想,顺手抓起杀猪刀,掷了出去,拟将金针劈落,却不料一团火光早已挡在青葙当前。只听得“轰!”
的一声,杀猪刀劈中那一团火光,当中传来一女子惨叫之声,正是焚姑所发。羊恭一下子傻了眼,听得惨叫之声后立马明白过来,那团火光自是焚姑所化。她危难之下,身形化火相隔拦金针,以火焚金。这一刀劈中焚姑,焚姑立马回复人形,全身上下不时的冒出若有若无的烟火。一人急喊道:“焚姑帝尊,魂魄游离。属下罪该万死!”
正是傲巴骂。原来他心有不甘,突然折返,以火形金针暗中偷袭青葙。此举原是想绝了焚空帝尊对她之念,却没想到反而累了焚姑性命。如此突变,任谁也没有料到。羊恭箭步上前,一把扶住焚姑,凄然欲泪,可是想哭早已哭不出来。焚姑已是奄奄一息,气若游丝,口中仍是念念有词,颤声说道:“帝尊,焚姑之命,原是帝尊所救,如今丧魂于你的恭子慧剑,我亦是无怨无悔。”
此时,羊恭才意识到事态严峻。因为,杀猪刀内蕴含的是降妖伏魔的巨大灵力,焚姑身出妖族,这一刀劈落,难于幸免。他见焚姑数度相助自己,此时又因相救青葙而殒命,一时间心痛不已,却听得焚姑说道:“帝尊……焚姑有……有一事相求……”羊恭自然知道是她要自己亲口允诺,回归火族,重振旗鼓,心中虽然极度不愿,却含泪点头道:“焚姑!我一定答应你!”
焚姑本就迷离的双眼突然放光似的,声息若有若无的问道:“你答应我了?好……你……你搂住我……紧紧的……”激动之下,一口鲜血又是急喷而出。羊恭突然惊问道:“你所求之事,就是要我搂住……搂住你?”
心想自己心中只有青葙一人,又如何能再去搂别的女子?焚姑微微的想点头,却再也动不了,只能眼皮微微一动,权作点头。羊恭正在伤痛之中,听得焚姑灰飞烟灭之前,所求的只是要自己紧紧的搂住她,心中倍觉懊悔,倍觉自责,倍觉自私,亦是倍觉迷茫。正欲张开双手,将焚姑揽入怀中,却觉眼前火光一闪,双目眩晕,焚姑早已被傲巴骂等夺了过去。羊恭怒喝一声,站了起来,众妖的身形早已消失,长空之中隐隐传来一声凄然幽怨,一声哀怜痛息。羊恭追了出去,却被一股强劲无比的大力推了回来,自是犟山禁制之故。眼见青葙委顿在地,只得将焚姑之事暂时抛诸脑后,赶紧上前搀扶。一番嘘寒问暖后,眼见青葙亦是面容惨白,心想:“我已亲手灭了焚姑,青葙姐的性命决不能再因我而失。”
决意医治青葙,说道:“众妖为追杀慕容寒而来,当真是说来便来,说走便走,想必墨宫必有出路,咱们这就去寻找。”
慕容寒冷冷的说道:“他们是妖!自可来去自如!”
羊恭见慕容寒坐倒在地,喝道:“慕容寒,这一切皆因你而起,此刻杀你,亦是天经地义。”
此时,他心乱如麻,满腔的怒气无处发泄,怒瞪慕容寒一眼,拿起杀猪刀,挥动便砍。慕容寒不慌不忙,冷冷的说道:“你这小子无信无义,以恭子自居,岂不是玷污儒门清名?”
这一句话,自然是点醒羊恭。因为他早已答允青葙不再加害于她,此时若再反复,自是无信无义。羊恭想起自己有负悌子,心中一酸;又见青葙并无害她之意,也不愿拂逆,白了慕容寒一眼,扶着青葙返回墨宫。两人休整一番后,再度四下摸寻,企图寻得出路;但一番摸索后,不由得极是失望,绝顶本来就是墨门禁地,这墨宫更是素来不为外界所知,又如何寻得着出路?无奈之下,羊恭只得继续修习石壁上修真之法,明知此举救治青葙的希望不大,却不愿就此放弃,是以仍是不敢懈怠。羊恭生怕慕容寒从中捣鬼,因此每次去石壁看心法时,总是不动声色,背着慕容寒,暗自硬生生的记下各种文字符号,回来再默写出来,让青葙指点,然后再修炼。有时又与青葙装作在墨宫游玩,暗中查看石壁。慕容寒偶有察觉,羊恭立马装作向青葙讨教认字,因此并未被识破。他生性懒散,本来怕麻烦,不愿意学武,当年就算胡一刀威逼,亦是禀性难移。此时为了救青葙,自觉地修炼,又得青葙从旁指点,耳鬓厮磨,不觉得有何辛苦和麻烦。先前记不住的穴道,此时竟是过目不忘了。如此修习,当真是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心道:“老胡疯疯癫癫,所教枯燥无味;此时心之所至,乐此不疲。”
但见慕容寒伤势渐愈,提放之心日重。如此过得数月有余,令羊恭觉得更为反常的是,慕容寒虽已痊愈,却并未加害他们二人。青葙说道:“难道慕容寒当真洗心革面,感激咱们不杀之恩,不来加害了?”
羊恭说道:“我看未必,她不是什么妖,但为情仇所困,与妖无异。咱们决不可大意。”
这一日,羊恭又在石壁上看字,见慕容寒又再欲御空而去,却始终被强劲无比的禁制挡了回来。羊恭心下冷笑,暗自记忆。慕容寒突然闯了进来,厉声问道:“小子,你在此作甚?”
羊恭先是一惊,慌得额头差点触及石壁,略一定神,故作镇静的说道:“对着墙壁,当然是在尿尿啦!难道尿尿你也要管吗?”
当即吹着口哨,大摇大摆摆开架势。慕容寒气得牙根咬得格格直响。羊恭极是得意,忽听得脑后风声嗖然而响,两道红光疾射而来,一左一右,直透石壁,正是两根红烛。如此红烛,若是飞向羊恭头颅,只恐怕是铜头铁颅也被戳出窟窿。其实慕容寒并非阴险恶毒之辈,只因儒子全副心思不在自己身上,便因爱成恨而已,想起羊恭曾有机会杀自己却不痛下杀手,此时亦是不便取其性命。羊恭被这两根红烛吓得惊出一身冷汗,惊魂略定后,才想起这是慕容寒携带来的红烛,问道:“慕容寒,这红烛何来?”
慕容寒叹道:“是那疯老头要我带到阴间给你。他恨我将你们二人打落入河,只道你们二人已死,因此要我陪葬。想不到他如此重情义,家父当年没有看走眼,封他为人德君。”
原来慕容寒入墨宫前是被胡一刀打伤的。她因妄动阴阳镜,令自身损害极大,一时难以恢复,敌不过胡一刀。羊恭落入冰河之际,确实也是听得胡一刀长雷般的吼叫之声,听得他如此重情义,不由得极为感动。慕容寒又道:“那疯老头说你们生前只有洞房,没有花烛,因此要我带来,黄泉路上好追上你,一定要把这两根红烛交给自己的兄弟。不过,早已上了黄泉路的恐怕是他自己。”
语意中颇有几分惋惜之情。羊恭骂道:“你胡说!老胡吉人天相,岂是你说上了黄泉路便上的?”
慕容寒转过脸去,本色的脸上露出一阵悲苦,说道:“因为他觉得我极为面熟,似乎认出我是他义兄之女。他说,为了一个兄弟而对不起另一兄弟,有违忠义的秉性,便以死谢罪。”
羊恭将嵌入石壁中的两根红烛拔了出来,见胡一刀如此义绝,双眼不由得阵阵盈泪,又是感激,又是凄苦,一时不知如何看待胡一刀这份情义,心想:“自有江湖以来,玄道上侠士豪客千万,却未必有人像胡一刀这样如此豪情,直撼人心魂。”
慕容寒因有所感,接下来的日子,倒是出奇的平静。羊恭所认识的字越来越多,逐渐无需青葙指点,已能认得经文中的字。他所学的修真法门,无一不是用以中和青葙体内寒热,或者是以热驱寒,或以寒和热。如此修习半年有余,青葙的寒热毒并未见好转,却因羊恭夜以继日的传输内力,寒热之毒出其意料之外的没有发作,青葙因此得以苟存活命。石壁上尽有天下修真之法门,但羊恭只是东一麟西一爪的学,有时学了一门内功心法,发现竟是一无是处,又忍不住痛骂创立这些法门之人无能。幸得石壁上字迹图形遇水则显,水枯即隐;羊恭又巧妙的掩饰,这大半年来,慕容寒并未从中察觉异样。只是,她见青葙竟能熬了这么长时间,心中颇为诧异,一直不明所以,心痒难搔之余,便从木美人着手,破解心中疑惑。因为她初到墨宫时,曾被木美人攻击,此时木美人难免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