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园子里的菜还蛮多的，绾绾有些在桃花村的杏阿婆家见过。她从墙角找了把小花锄，思考着杏阿婆平时挖菜的样子，蹲在菜地边瞄准了一颗生菜。绿油油脆生生的生菜，蓬松开的叶子像一朵绿色的花，绾绾将小花锄靠近生菜根部，轻轻敲了几下，生菜就歪倒了，不过有几片叶子被她不小心捏的断掉了。“这个菜，有点脆！”

绾绾将生菜捡进自己的小背篓里，对扛着摄像机的老师评价道。摄像老师忍俊不禁，但没有说话，只点了点镜头。绾绾本来想挪窝的，挖一颗生菜就行了。从屋里推着轮椅出来的老人，指挥她道：“生菜一下锅炒就没多少了，你得多挖几颗。”

“可是我还要找其他蔬菜。”

绾绾看了看自己的小背篓，忧心忡忡道，“我背篓装不下几颗的。”

她个子小，哪怕换了个背篓，也没比篮子大到哪儿去。老人将她小竹篓放在腿上，抬手摆了摆：“继续去挖，奶奶给你装，保证装得下。”

绾绾闻言，拿着小花锄就进了地里，笑眯眯道：“好嘞。”

又挖了不少，绾绾堆在老人脚边，看着一小堆生菜，问道：“这些我好像带不完，奶奶，剩下的你晚上吃吧。”

“听奶奶的，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老人将菜装进竹篓，用力的压了压，“回去让你家大人洗干净，炝炒生吃都可以。”

“那边的芫荽，去挖几颗过来。”

绾绾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向角落的菜地，然后顺着菜地间的空隙，蹲在长得像草的菜地里，挖了一颗有点泛着紫的菜，举起来扭头问道：“奶奶，这个是芫荽吗？”

“嗯，多挖几颗，提味的。”

绾绾挖了几颗，一起抱了过来。也被老人一股脑装进了竹篓里。老人推着轮椅，带着绾绾去了后面的菜园，指挥着绾绾砍了两颗莴苣，又自己帮忙割了一把芹菜，教着绾绾又割了一小片韭菜，这才算完事。绾绾其实有些认不全，但很相信老人：“这些都能吃吗？怎么做好吃？”

“韭菜炒鸡蛋，莴苣清炒，和肉一起炒，凉拌都是可以的。”

“芫荽就是你们城里人平时吃得香菜，喜欢可以放一点，不喜欢就不要加。”

绾绾点着菜数了一遍：“我已经收集五种蔬菜了。”

老人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还有第六种，跟奶奶来。”

绾绾跟着老人进了厨房旁边的小屋，里面有些潮湿，屋子内到处都有种很奇怪的味道。老人将窗户边的帘子撩起来，推着轮椅到架子边，将上面一个黑色方形的浅口水培箱端下来放在腿上。绾绾看着上面黄色的豆芽，眼睛亮晶晶：“这个我认识，豆芽！”

“嗯，你吃过豆芽，但平时种过吗？”

老人笑着问道。绾绾摇了摇头：“我第一次见种豆芽，原来豆芽不是种在地里发芽就拔掉啊？”

“这是水培的豆芽，几天就能长出来，很好吃的。”

“你刚刚捡的豆子，就是用来培养豆芽的。”

绾绾觉得很惊喜，也很有趣，哥哥就不知道搞这些。竹青姐姐虽然也很好，但是她不种豆芽呀！请允许她见异思迁三分钟。……老人让绾绾从旁边拿了个小塑料袋，拿起一旁的剪刀，剪下一把豆芽就放进绾绾手中的塑料袋里。绾绾忽然有个问题：“奶奶，豆芽算蔬菜吗？”

“怎么不算？”

老人又将一把豆芽塞进袋子里，豪侠尚义地冲绾绾说道，“谁要是豆芽不是蔬菜，你告诉奶奶，奶奶给他讲道理去！”

绾绾看着快被装满的小袋子，提醒道：“快装满了，奶奶，我不要了。”

她感觉自己像个进货的小货郎，进了人家家里，都快把人家院子里的蔬菜扫荡完了。老人把水培箱放回架子上，帮绾绾绑好袋子，轻轻叹气道：“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能找到的蔬菜不多，山里倒是可以挖笋找菇子，但你一个小娃娃是不能去的。要是你再晚来一两个月，到时候院子里的菜肯定很多。”

绾绾提着塑料袋，乖巧地说道：“奶奶，你给我的这些足够了。”

“我应该能拿第一名。”

……老人有点舍不得绾绾。其实她还是想问问，她儿子是不是真的在家里，他现在好不好。她看不见啊，如果缺了什么，她得赶紧买了烧给他，趁着她现在还能动弹，还没拖累侄子让人厌弃。半年前，儿子火场救援出事后，她就托侄子送她去殡仪馆。儿子同事说尸体烧坏了，不敢让她看，怕她伤心。她隔着布看了好久，最后还是没有勇气揭开。好像……不揭开，不承认，那傻孩子就还在一样。但是看着绾绾天真无邪的脸，她又说不出口……她的孩子做的是安民扶世的好事，像铁骨铮铮的神鹰，披着一身烟与尘，永远追逐着火光。在烈火中死去，也在烈火中永生。……绾绾看她欲言又止，将手伸进兜兜里摸了摸，最后掏出一枚符，背着镜头悄悄塞进老人的口袋里。她塞的是枚安神符，至少这个奶奶晚上能睡个好觉，然后再做个好梦。虽然她有聚阴符，但不能帮那个消防叔叔滞留在人间，与人类一起生活。那个叔叔滞留在这个家里，应该已经有段时间了。他至今不愿离开，其实是靠着消耗自己的功德之力，维持眼下的状态。他这一身功德保留下来，来世必然能投个极好的胎。若是功德消耗殆尽，长久滞留在人间，魂魄便会越来越脆弱，除非转修鬼道。只是修鬼道者，万里挑一，很多鬼都扛不过每升一个等级的雷劫。大部分修鬼道的鬼，都死在了雷劫之下。最糟糕的一种，便是化作厉鬼。像黄叔叔那样。没染杀孽，刑法或许会轻一些。染了杀孽，那就是彻底完蛋。下了地府，先是十八层地狱游一遭，几百年后直接丢牲畜道，再来来回回被杀千百次。更甚者，历经地狱，永生堕入饿鬼道。这些结局，对那个叔叔来讲，都是很差的选择。所以，她不能让阴阳两隔的人生活在一起。但是，她可以给老人一个美梦。晚上只要偷偷指点一下那个叔叔，他们母子就能在梦中团聚。了却心愿，那个叔叔自然会去地府报道，安心排队等待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