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千秋孤身入云,迎狰狞雷霆,气概万千,云层附近空间突然扭曲,虚虚实实似是与现实分割开来。 不多时,云散风歇,天秃山顶罕见的露出了深邃苍穹。 桑千秋负手半空,立于苍穹之下,闭目深吸,心中还在品味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招,而出招之人应悲歌,却已经消失不见。 此战,二人都未被逼入绝境,真意运用也仅是浅尝即止,如此结果,应该算是平手。 桑千秋能感觉到,应悲歌是有事在身,并非是刻意伏击启辰星三人,碰巧的概率很大。 毕竟正邪不两立,在荒郊野岭、林深无人之处,遇见死对头门派的后起之秀,很难忍住不出手。 人不知、鬼不觉,杀了三人之后,应悲歌随便在山上刨个坑埋了,任谁也查不出凶手是谁。 这种诱惑力,换做任何人去想,都能与应悲歌共情,做出同样选择,桑千秋也表示可以理解。 但是,应悲歌为何会在天秃山呢? 难道,这处破秃山头,还隐藏着什么秘密不成? 还是说,应悲歌在这里约人见面,是在等人? 这些念头,仅是桑千秋脑海中一身而过,此刻更多的,是心脏猛烈的跳动,致使他浑身热血沸腾,脑中大半思绪,都还沉浸在刚才的畅快交手之中。 多年的修身养性,桑千秋早已饥渴难耐,以至于现在,久久不愿从那种久违的、酣畅淋漓的感觉中走出。 远处,楚笑烦盘坐在地,一身酸痛已经渐渐褪去,剩下的内伤仅能让时间来治愈,倒是一旁昏迷的三人,内伤不轻,外伤也不容忽视,伤筋断骨可得好好修养一阵。 山顶风大,三人又处于昏迷之中,楚笑烦怕三人被吹出毛病,在自身状态恢复的大差不差,预测调动内力,足够支撑到下山后,便动身扛起三人,向已经结束战斗的桑千秋,所在方向赶去。 两边肩膀分别扛着,伤势较重的启辰星、伏化羽,伤势较轻的卓玉堂,则被楚笑烦用臂膀环在腋下。 “呼。”
轻吐一口浊气,楚笑烦催动内力,在不加重内伤的前提下,带着三人缓缓前行。 行至雪林,楚笑烦抬首,看着神色回味的桑千秋,没好气道:“我说老哥,别回味了,快来搭把手。”
“哈哈,憋得太久,老弟别介意。”
桑千秋飘然而下,从楚笑烦肩上接过伤势最重的两人,仅是入手一探,便知二人伤势如何:“这伤势不能耽搁,灵宝观药材不少,但医术都是半吊子水平,仅能治些浅显外伤。 随我回快意庄,诸余医术,没人能比庄里的青先生更高。”
桑千秋当机立断,做了决定,而楚笑烦一个外地生人,一问三不知,安静听吩咐便好。 ...... 扛着伤者的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回了快意庄。 “开门!”
桑千秋立于门前,腾不出手扣门,便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如山君啸林,尽显庄主威严。 在门后不远处遛食的“秦大爷”,隐约听到了庄门外,传来自家师父的声音,瞬间便起了条件反射,浑身汗毛炸起,哆嗦了一下后,不敢耽搁,赶忙跑去将庄门打开。 秦远小心探头而出,抬眼一看,暗自庆幸本能无错,毕竟自己不会骗自己,桑千秋果然就在门外。 “师父,您跟人交手了?”
秦远见桑千秋衣衫有些凌乱,当即敞开庄门,从其肩上接过启辰星、伏化羽:“这二位道长,看起来伤势不轻,师父你们不是在灵宝观吗?怎会如此?”
两人风尘仆仆,扛着三个伤患,看得秦远满脑子的疑问,有些弄不清状况。 “遇到一尊老魔,一言难尽。”
虽无护卫之责,但同道晚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魔道之人击伤,桑千秋细品也是有些挂不住面:“别多问,先去青先生哪里。”
“是。”
秦远看出自家师父不愿提及此事,当即住嘴转身,不再多言,一行一止,满满的都是经验。 快意庄,常春阁。 年逾七旬的“推骨手”青伯谊,正懒洋洋靠在躺椅上,缓缓研磨着放在小腹上那石罐中的药材。 咚、咚、咚,捣药杵磕碰发出的声音,在空旷的常春阁中,不断回响。 这声音规律、自然,就好似不停敲击的木鱼,能静心凝神,不会让人觉得烦躁,舒服靠在躺椅上的青伯谊,脑袋很快就随着捣药杵一同点动。 枯燥的动作、闲适的环境,昏昏欲睡是迟早的事,而这也正是青伯谊想要的,自打上了年纪,青伯谊就便变得很难入睡,觉轻到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 睡着难,睡得安稳更难。 正巧,庄子里最能闹腾他的人,这几日不在,青伯谊可得抓紧时机,睡上几个安稳的好觉。 反复颔首随着药杵轻点,没过一会儿,眼皮打架的青伯谊,就缓缓闭上了双眼,接受了亲自营造的疲倦本能。 渐渐地,青伯谊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缓,神情放松显得有些安详。 “青老!青老!救命了!!”
人未至,声先传,可惜来者非是英雄豪杰,那秦远还未步入偏院,隔着厚厚一层院墙,就开始扯着破锣嗓子叫嚷起来。 突如其来的叫嚷,惊得刚刚入眠的青伯谊心头一紧,猛地从躺椅上直起身子,惊骇未定,这七旬老躯险些要被吓得猝死了过去。 秦远声音难听还算好说,可那穿透力竟能无视数道门扉,钻进人耳里,这就有些惊人了。 紧随其后的楚笑烦,忽觉肩膀传来异动,伤势较轻的卓玉堂,竟直接被秦远这一嗓子吼得清醒了过来。 刚清醒的卓玉堂,明显还有些迷糊,眼神迷茫不定,有些弄不清状况,在肩上又被颠簸晃荡了几下后,才有些清醒。 “楚大侠,先放贫道下来吧。”
后脑隐隐作痛,卓玉堂捂住额头,用虚弱的声音说道:“这是到了哪了?贫道似乎听到秦远的声音?”
“自然是在快意庄。”
见人已转醒,楚笑烦将卓玉堂缓缓放下,见其脚步虚浮不定,便改为搀扶:“你三人被应悲歌击昏,伤势实在不轻,我与桑庄主便决定,先带您们回快意庄医治。”
“应悲歌?好熟悉的名字,他是谁?”
灵宝观与世无争,卓玉堂也许是曾听过春秋魔尊的名头,但却并不会放在心上,毕竟天邪教乃是魔道第一的大教,会自恃身份,目光无暇注视破落道观。 终卓玉堂一生,二者也不会发生交集。 听过,转头便忘了。 “就是袭击你们的黑衣老人。”
楚笑烦扶着卓玉堂,边走边说道:“他是天邪教三尊四王中的春秋魔尊,绝顶宗师,实力深不可测。 你们三人能逃得一命,估计是应悲歌抱着猫戏耗子的心思玩闹,第一时间未下狠手,实属侥幸。”
“竟是天邪教的魔尊出手?”
卓玉堂惊叹、喘息、又有些后怕:“如此,能侥幸逃得一命,当真是天尊庇护,无量天尊!”
“也有些道理。”
楚笑烦调笑道:“您们三个都是道士,都侥幸活命,说不定,真是天尊庇护。”
“天尊庇护在前,却也要感谢桑庄主、楚大侠出手相助。”
卓玉堂面色苍白,喘息着说道:“救命之恩,贫道没齿难忘。”
谈话间,几人行至常春阁前。 “砰!”
秦远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开了阁门,风风火火步入阁内,将肩上扛着的二人,平放在床板上。 见常春阁中有些昏暗,秦远动身将四方烛火点燃,把附近照得透亮,而后继续喊道:“青老,速来救命。”
楚笑烦弯腰将卓玉堂,安置在木椅之上靠好,而后起身观察四周。 刚才进门之时,楚笑烦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材味道,此时细看,却见两个药架并列在侧、五张木床一字排开,紧靠这些根本撑不起不小的房屋,所以常春阁一层看起来颇为空旷。 “叫!叫!叫!就你小子长了张嘴?”
惊醒后的青伯谊,捂着心口,愤愤从楼梯上走下,虽已七旬,但下楼的动作却利落极了:“你们师徒有一个算一个,成天这么咋咋呼呼的,我迟早得被你们吓死!”
桑千秋老神在在、四处张望,反正这次招惹青伯谊的不是他,那话语中影射之人,权当没有自己就是。 “人命关天啊,青老。”
秦远笑得有些谄媚:“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有谁不知青老医术高超,冠绝诸余。 这不,一有伤者,就给你送来了,都是重伤,就等着看青老手艺如何了!”
“别恭维。”
这套说辞,青伯谊听得几十年,桑千秋两代人张口就来,就没换过话术,早就听的耳朵起茧了,还不如他自吹自擂,别人在旁边点头来的畅快:“别说诸余,整个陵州我都敢称第一。”
“哎呦,那是自然。”
秦远顺着说道:“伤势再重的人,送到青老手里,都能治得活蹦乱跳。”
青伯谊无视了秦远的存在,缓步上前对桑千秋问道:“怎么庄主,跟人动手了?”
桑千秋笑了笑:“仅是试探一番而已。”
青伯谊不置可否,选择抓起桑千秋手腕,放在耳边聆听,桑千秋听之任之,也不反抗。 “气壮如牛,并无伤势,但脉象却有些离乱之意。”
青伯谊皱眉思索片刻后,肯定到:“有些天邪教《流恨何殛功》的味道,能有如此实力,出手之人定是应悲歌。”
“青先生厉害。”
桑千秋神色凝重,他自认为防的滴水不漏,没曾想还是被应悲歌寻到破绽,悄无声息地被影响到了,桑千秋恭声请教道:“敢问先生,这脉象中的离乱之意,可有后患?”
“若是鏖战不休,当然会有影响。”
青伯谊解释道:“而今正主不在,应该再过半个时辰,就会自行散去。”
“多谢告知。”
桑千秋暗叹一声,本以为此番交手,他与应悲歌应是战了个势均力敌,可现在看来,是自己输了半招。 “哟,这不是三道士吗?”
青伯谊瞥见瘫坐在一旁的卓玉堂,笑着招呼道:“看你这苍白的脸色,内伤应该不轻,可应悲歌堂堂春秋魔尊,应该不会对你这样的无名小卒出手...... 怎么,莫不是受了池鱼之殃?”
卓玉堂苦笑道:“贫道胸口着实闷得紧,青老就别笑话了。”
“放心,保你无事。”
青伯谊调笑一声,上前去为卓玉堂把脉,淡青真气自指尖流出,探查着卓玉堂的伤势:“肋骨移位,肺腑积血,伤势不算太重。 别反抗,随着我动。”
说罢,青伯谊用真气牵引着卓玉堂的身子,连做了数个伸展动作,而后两掌用力在其身后一拍,便听“砰”的一声,卓玉堂胸腔一震,肋骨归位。 掌不离背,在后心一阵摩挲后,青伯谊两掌缓缓上移,待至卓玉堂喉咙处时,变掌为指,轻点其后脖颈。 “噗!”
喉咙一甜,卓玉堂不受控制地,喷出了一大口暗沉血液,正是内伤造成的肺腑淤血。 拍了拍卓玉堂的肩膀,示意疗伤完毕,青伯谊嘱咐道:“一会儿再给你配些药材,回去自己煎服,不出半月,便可痊愈。”
“多谢青老。”
青伯谊摆了摆手,移步到楚笑烦面前,凝视片刻后,问道:“这位......小友,看起来也受了伤,可需我来看看?”
楚笑烦清楚自身并无大碍,但还是伸出手,笑着道:“那就劳烦了。”
青伯谊信手搭脉,沉吟片刻后,点头道:“这般内力,原来是楚大侠当面,前日便听闻大侠拜访庄主,没想到今日才能得见。”
“能与青老相识,也是楚笑烦的荣幸。”
楚笑烦颔首谦辞,而后问询到:“不知青老可便告知,我伤势如何?”
“并无大碍。”
青伯谊松开手腕,赞许道:“曾有人言,丹田乃是人之本源,而习武之人,修成内力贮于丹田,便是壮大本源之法。 内力越胜,则本源越壮,本源至壮,则百邪不侵。 楚大侠内力浑厚、本源扎实,区区内伤而已,每日盘坐半个时辰,七日内便可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