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问题太多，路建勇正满脑子想不清楚的时候，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上面是一个来电显示，备注是妈。“这会儿不正在一楼厨房剁骨头呢，打电话是逗我玩呢？多大年纪的人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呢……”路建勇看了厨房一眼，把手机放在耳旁。老母亲絮絮叨叨的熟悉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今天雨太大了！我过不去，你老爷子也不让我出门，今天你就自己学下怎么做饭！少点外面那些不干净的外卖，那油都不健康！有不会的你在电话里问我，我教你…….”“好好好，真啰嗦啊……”电话那边只有老妈的絮叨声音，路建勇竖起耳朵听着，逐渐不耐烦，繁衍地回应。厨房里没有说话声，只有老母亲剁骨头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来。吨！吨！吨！一下比一下更用力，伴随着骨头断裂的清脆声音。等等。等一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路建勇身体僵硬，听不下去了，满脑子只有一句话：“等等妈，知道了知道了你先闭嘴！噢对不起，是是是，你是我妈，是我草率了，你先别说话！你刚说你今天没来我这？”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你真是翅膀硬了啊，都还没有媳妇就开始不听妈的话了？我说今晚雨太大了我和你老爷子都不方便过去，你今天要自己做饭！少点外面那些不干净的外卖，吃多了对你的身体不好！……”“不是的妈。”

路建勇咽了咽唾沫：“有个你，在我工作那地方的厨房里，剁着骨头呢......”“......”两个人忽然都在电话里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老母亲在电话里面哭号起来：“我早就劝过你找份稳定工作，踏踏实实过日子，以后才好讨个踏实媳妇！别老是眼高手低，好高骛远，找那些来钱快的工作！凶宅凶宅！死过人的地方哪有什么好事情能发生啊！你这是碰到脏东西了呀！”

“......”路建勇嘴唇哆嗦了下，却没说话，怕多说一个字可能引起厨房的注意。他忽然想起来关于这套郊区凶宅的一些新闻报道，但已经被警方删减很多了，大概是说这套凶宅好些年之前是有一个老人在住，孤寡独有一子，但儿子一直没有来探望过，直到一天老人摔死在家里，这才被人发现。当时正值夏天闷热，尸体在屋里已经腐烂了快一个月，蝇虫满屋乱飞，进去的村里人看得都手脚发软，胆战心惊。村委和警方好不容易才处理好房子的事情，打扫干净，又请村里年纪最大的神婆过来做过法，过了个半来年，才给房子挂上个低价出售。在那之后不多久，没到半年，才又有一对新婚小夫妇住进来。村子小，消息传得快，人人心里都有所避忌，下意识会绕过这座凶宅，直到有一天路过的人看到房子已经重修装修好了，外观干净漂亮，风格大方又得体。又遇见夫妇两人，交谈中得知小夫妻俩人品行均极好，待人处事都温柔体贴，阳光磊落，又因为是从城里来的高知分子，不信鬼神，这一亩几寸地，倒也让他们活出不少的人间欢乐。人来人往，凶宅厄运一事因此很快就被大家逐渐淡忘。但好景不长，小夫妻俩仅仅在这里居住了几个月，大抵三个月，还没有到冬天的季节，就双双失踪不见，亲友联系不上，房屋无人打理，门口野草疯长，随风摇曳，远远地从窗口看进去，昏暗模糊，看是看不清发生过什么的，但直叫人心底像是被一种阴暗东西缠上，邻居本以为小两口只是回城里住几天，这才发现不对劲，后来还惊动了警方。路建勇的回忆到这也就彻底断片了，因为这个案件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调查结果是怎么样的，早已淡出人们的脑海。他为此来前还问过几个同行，也大多不知其所以然，只有几个老叔拿了他一包烟，蹲地上一边吐烟雾，一边把七八年前的事情拼凑拼凑，能给他说出这么多，已经很了不起了。只知道打那以后村里人从此就对此凶宅更加避讳，就算之前没有脏东西，连续出的命案，本来干净的房子现在也该脏了，住不得人！连神婆都怕影响风水，不愿去做法事，所以才联系老板找来的他。他知道老一辈人信奉的那些封建文化，尤其是村里人，靠山近水的地方阴气重，更是宜忌黄历什么的，但他从来不信鬼神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虽如此，他嘴唇还是止不住地哆嗦，越想越害怕，巨大的恐惧击麻了他半边身子。他本能地觉得十根手指头都发冷，心跳加速，厨房里不断传来的剁骨声就像是死神一步步地朝着他走来。吨！吨！吨！......“老东西你别在那坐着看电视了！你个没良心的快来救你儿子啊！”

电话那边的爸爸自始至终没有搭话，估计是找钥匙去了。“别说话了儿子！你现在快出门！我和你老爷子开车过去接你！一路上碰到任何人都小心点，别跟他们搭话！别挂电话，等我们过来！”

“对，我要先离开这个凶宅！特么的老板给再多都没有小命重要啊！”

路建勇头脑这才清醒了一点，发现屋子里的灯光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暗，家具上的布罩沾满了灰尘，明明......他刚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他更是浑身一激灵，顾不上拿外套了，趁厨房里剁骨的声音还没有停，猛地奔向一楼门口！只是手刚搭在门把手上，还没有来得及拧动。厨房里剁骨的声音忽然停了。路建勇后背瞬间汗湿了。“饭还没有做好，外面雨又这么大，你要去哪里啊？快点洗手，一会儿准备吃饭了.....”明明是他老母亲的声音，但不知道为何，听起来却越来越年轻，甚至......带了点陌生。无处不在的凉意从后背升到大脑皮层。“快走！”

老母亲在电话里的声音隐约传来。“我去.....买包烟！！”

路建勇心一横，打开门，头也不回，狂奔起来。这个雨夜的温度远比寻常的要低。开门的那一刹那，湿冷过分的空气让他浑身一下起满了鸡皮疙瘩，但这反而激起了他求生的本能。“我是从村子里这个方向过来的，该往回跑才能找到人！不能往村外跑！”

路建勇只抬头看了眼方向，就闷着头往前冲，雨势丝毫没有变小的感觉，打在脸上眼睛都挣不开，只是他在城里住惯了，又是第一次来，两脚对村里的泥石路完全不熟悉，走都走不利索，更何况仓皇出逃。所以他才跑出个十几米远，就不知道被脚下什么东西重重绊了一下，整个人一下子浮空了，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积水四溅，雨幕似乎也变得更暗了。“我的脚！”

好不容易连蹦带跳地跑回村子里，路建勇还碰到几个打着伞的村民，正打算求救，然而他的欣喜还没有兑现，就被换成了惊悚。“为什么......你们都打着纸伞？不是死人才打纸伞的吗？”

路建勇先想到老母亲电话里说的不要和别人搭话，又想到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如果碰到了死人，千万不要和他们搭话，因为他们会把活人误当成死人，然后带入他们的世界......“这人脑子有病吧？”

“这么大雨不打伞？还跑这么快，后面是有鬼追啊！”

路建勇鬼叫着后退，忙不迭又摔了一跤，起身慌不择路，在村子里迷了路，雨势越来越大，几乎看不清路，每一家一户都熄灭了灯火，村子休息时间早，这个他是知道的，但特么的整个村子就没有一个熬夜的吗？他不敢再乱跑，不敢敲门，一是怕撞上鬼，二是怕爸妈找不到他人。他正扫视一圈，发现村子的公厕正好就在眼前，雨中散发出的惨白灯光变成一圈朦胧的光晕，他当即精神一震，一是他现在跑不快了，公厕隐蔽性很高，二来是这样爸妈也知道在哪里好接他！浑身湿漉漉的他一瘸一拐地跳进男公厕，在最里面的单间里躲了起来。精神紧绷到极限的他没有发现平常都整洁干净的公共卫生间，今天忽然变得锈迹斑斑，地面上到处散落着发黄的碎纸巾，外面的光线明亮，里面的光线却莫名昏暗。“妈，你到哪了？快点来啊！”

刚躲好，路建勇一开口脸上的水就往下流，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脚很疼，可能还是崴到了，湿透的衣服挂在身上越来越冷，但都冷不过心中的恐惧和惊悚，牙关颤抖：“我听到那个女人在找我了......她离我越来越近了！她就在附近！她要来杀我了！”

“我和你爸已经到村口了，你先躲起来！你现在在哪里？我们马上过来接你。”

“我就躲在村子的男公厕里，最里面的一个隔间，你们快点来。”

“......”“喂？喂？”

“......”“你们不要吓我，你们怎么了？”

“......”路建勇脸色瞬间变得和灯光一样惨白，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东西，一是，他没有给他妈发过地址，光凭一个通话电话，她怎么可能找的过来？二是，从家里到村子至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那一直在和他打电话的女人又是谁？”

再一细看，自己来到的厕所也很有问题，天花板上还有水迹滴落，凌乱不堪，门板上写满了不堪入目的小广告和电话，空气中弥漫着莫名的恶臭......像是腐烂的味道。“......找到你了。”

路建勇听到了电话忽然变化的声音，也在他面前的卫生间门外响起。他嗓子眼提了一下。砰！门把手忽然转动了一下。他身体也随之不受控地一颤。这里的门把手转轴用的还是内外相连的那种，有人在外面拧动门把手，里面的也会跟着转动。咔！咔！咔！门把手转动和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就像是隔着门正有一个疯子不断地重复拧动着门把手。“有人不知道啊！！别他妈过来！！！给我滚啊！！！”

门锁颤动的声音越来越大，路建勇神经再大条，此刻也濒临崩溃了，抱着头大吼。四周忽然陷入一片死寂。外面的不知道是人是鬼，还真的停下来了。“这么听话吗？”

路建勇满脸分不清是雨水，泪水，还是鼻涕，当路建勇出神的时候，卫生间的灯忽然灭了。“......”路建勇慢慢抬起头，黑暗中，清楚看见那个有着他老母亲面孔的女人正趴在门上，低着头看他，那张熟悉的亲切脸庞随着弧度越来越大的笑容扭曲起来，最后变成了一张狰狞阴森惨白的女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