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一点都不善解人意，体贴人情。是那里有问题吗？真是白瞎了一张长得好看的脸......”陈雪目瞪口呆，随即内心涌上一股强烈的后悔，男人们，大猪蹄子！都爆炸吧！而看到陈雪的反应，傅渚还以为自己说得很好，满意点了点头。“我......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陈雪还是婉拒了。缺钱固然是缺钱，不过心底总有那一丝希望，她不想离演员，离梦想越来越远。“再坚持一下下.......下吧。就一下下。”

每天回家的路总是有些远，陈雪在地铁上站着，地铁摇摇晃晃，人群昏昏欲睡。每个人都看着自己的手机，活在各自的小世界里，彼此独立，互不打扰。她的思路就忍不住发散。周围有人开始注意到了她的美，眼睛总是忍不住瞟过来，她早已习以为常，不以为意。“要等多久，要活多少年，要付出多少努力，人才会开花呢？”

陈雪在心底长长出了一口气，像是要把一天的郁气都吐干净，同时也轻轻敲问自己：“坚持就一定会有回报吗？是不是我跟着冬天一起努力，到春天就能开出花儿来了呢？”

为了回家，她每天都要走过大街小巷，那些脏兮兮的、昏暗的、窄小的巷子互相交错，像是一个光怪陆离的迷宫，来往的行人皆匆忙，脸是麻木的，不自觉地穿梭在其中。“人要怎么样活着才算有意义呢？”

她想。下班时候，巷子人多，听到身后的车喇叭声，陈雪有礼貌地给送外卖的骑手侧身让道。那个嘴里嚷着“他妈的怎么又只剩几分钟了”的骑手骑着小电驴急乎乎地就开了过去，巷子积水洼多，她的鞋子和裤脚上都多了一些灰黑的泥点。“是不是一个人，就注定会走得累些呢？”

她低头弯腰，整理了一下，走出很长很绕的巷子。走上楼，来到家门前，才愣住了。房东把她的行李都扔在了门口，遍地狼藉，她掏出钥匙，才发现家门锁已经换了。她站了一天，走了很远很久，脚都已经走酸了，前两天起的水泡都走破了，却好像还没有走出人生的窘境。她默默掏出手机，拨号打电话过去，然而还不等她说什么，房东用平淡的语气说：“不是我狠，不算水电费和下个月的房租，你已经欠我两个月房租没给了。”

“......”“大家出来无非都是挣口饭吃，我也要养老婆孩子的，你这样工作和经济不稳定，我还让你租了几个月，拖了这么久，已经很讲道义了。”

“.......那你把押金先还我。”

“想按合同来？行！你自己说，当初都说好了的，现在你都没有租满一年，押金我怎么退你？”

“可是现在有疫情.......”“合同上可没提到疫情什么事啊，你别赖我这来。”

房东冷笑着说。“......”房东见她在电话中沉默，语气也变软了些：“别说我不厚道，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事情都是有商量的，你想清楚了再给我电话。”

其实，陈雪心底里也明白房东说的这个机会是什么，房东是个中年男人，发腮和肚子都发福得很，“偶尔”在老婆孩子不在家的时候，邀请她过去吃饭，态度也比较和善，聊聊房租的事情......陈雪默默挂断了电话，表情不是很生气，也没有气得发抖。她只是默默地，开始收拾门口凌乱的东西，有口红、护肤品、书籍、还有一些衣服、裤子和内衣也散落了出来。门口和楼梯间的光线昏暗，她顿了顿，地上掉落的衣物里有一条是她最喜欢的，喜欢到平时都舍不得穿的裙子，不知道是不是被人踩过，扔在地上都变得脏兮兮的。“真可怜啊......”她蹲在地上，轻轻捡起那条裙子，上面满是灰黑的污迹，呆呆地看了很久，说：“你咋就摊上了我这么个主人呢......真对不起啊。”

还是很难过。她咬紧嘴唇，使点儿劲，忍住，忍住，千万要忍住，哭了被那些男人看到就是认输了。争气点啊我的自己！不要输！不认输！要......加油啊。“就算独自一人。尤是独自一人。”

她好不容易把东西都放进了行李箱里，一个人吃力地搬下楼，才发现外面又下雪了，还有个人一直在楼下等人，好像在等她。不知道等了多久，他面无表情的脸和耳朵又冻红了，白气升腾。奇怪，这一幕陈雪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看到过。雪花和霜雪在他头发和肩膀上成片地堆积，眼底倒映出这个城市的灯彩，夜晚，飞雪......外面的世界灯彩绚丽，热闹喧哗，他在雪里安静又孑然一人。“你可以在我这里当演员，也兼职在横店接戏，这样你会有自己的生活，也不会背离你的理想和梦想。”

零点密室刚开业不久，也可能是因为疫情，店面比陈雪想的要冷清许多，有些场景还没有重置好，大厅里有待客的沙发，桌面上摆满了各种吓人的道具，来之前他应该就是坐在那里的角落，一个人静静地维修、或者制作，或者改良那些吓人的东西吧。陈雪小心翼翼地绕过脚下的一颗死人头，傅渚在腰上系好围裙，正在厨房开火烧菜，他还没有吃饭。“对了，你先出去，在门口那等我一下.......你在胡说什么！这可是社交惯例啊！就算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也要看你的健康码......好的，绿码没问题，手伸过来这边，别乱动，要等它滴一下才行.......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放心吧，别担心，你的体温也很正常。”

“.......”“其实我很喜欢你的表演，就像现在，你脸色惨白，神色灰暗，宛如一具无生气的行尸走肉，明明很痛苦，眼睛却像是在和我说话，你很适合演女鬼......什么？你没有在表演？那你真是个天生的演员.......你在想什么？给人以赞美，这当然是社交惯例......什么叫我赢了？我只是在赞美你啊，你怎么还一脸不开心？”

“.......”“洗完手了还愣着干什么？......什么社交惯例？......别傻了，正常人哪有这么多的社交惯例，我可是正常人！”

傅渚面无表情地皱眉头。他显然没有意料到今晚还有一个不速之客来蹭饭，准备不足，所以他只匆忙做了自己一个人份的饭菜。不过傅渚还是拿出了两副碗筷，很快把一个人份的菜很快分成两份，他说话的声音却远没有他表情的冷硬，冬天里一字一句都带着罕见的温暖和慈悲：“只是，这么多，我一个人可吃不完啊。”

他把另外一双筷子递给陈雪，外面的雪簌簌地下。傅老板是个特别特别烦人的人，基本不会在乎别人的感受，有时候脑子也有点问题.......陈雪拼命低下头，压抑住忽然发热的眼眶，不是因为这个人温柔善良体贴长得好看什么的，也可能只是因为这个人才第二次见面，有点熟悉但也陌生，明明很奇怪但能给人一种莫名可靠的感觉。所以有时候你可能就是会想对着这样的人，单纯地，嚎啕大哭一场。也不带什么感情，只是单纯地，很想要哭得筋疲力竭，歇斯底里，死去活来，一天一夜，不听劝阻，不问因果，不顾后果.......就是想一直哭啊，哭到睡过去就好了。但她长大了，知道不能这样哭，要学会不被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长大好累啊，早知道就不这么快长大了。“呜哇，菜好咸......”可能还是珍珠放太多了吧。自那以后，陈雪就开始在零点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