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来我学校做什么？”

贺亮冷着脸走过去。“关你屁事。”

洪涛他们停下不走了，也都冷着脸看着贺亮，一点都不惊慌胆怯。贺亮被他的话一噎，更好奇了，警惕心又拔高了一档次。“这个时间，你们怎么在这里，你们不上学了吗？”

“关你屁事！”

洪涛转身要走，不想再搭理贺亮。“你们如果就这样走了，我让镇上的人，以后见你们一次就打你们一次。打到你们不敢再来镇上玩耍。”

贺亮恶狠狠地说。“你想怎么样？你敢不敢约架，跟我们再打一场。”

洪涛他们一点都不怂。那些男同学看到混子如此硬气，敢跟贺亮叫板约架，有些害怕了，慢慢退到一边，护在马晓玲这些女生前面。“不说，是吧？那以后你们别到镇上来了，以后见你们一次就打你们一次。”

贺亮拿他们也没办法，只能出言恫吓。“贺亮，你敢到厂区来耍狠吗？别忘记了，你是在厂区学校被我们打跑，才躲来这里的。别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

洪涛四人已没刚才的谈定神情了，他们散开一排，凶恶地瞪着贺亮。如果现在贺亮发起狠来打架，他们绝对讨不到好，这么多学生一人踢上一脚，足够他们躺着回去了。贺亮心里一哆嗦，这话怎么说的，他一年多没惹事了，难道现在有人盯上自己了？他是警惕心很强的人。自从转学到了村镇初中，他很少招惹是非了，很少跟小叔贺国华那伙人瞎混了，偶尔到洪叔家里吃饭，也是少年人贪吃嘴馋而已。贺亮不自觉地抬头，四处张望，发现海哥与另一个粗壮的汉子站在道路旁边，跟贺亮他们距离不远。看向马红梅与马晓玲那边，发现她们竟然有说有笑了，向这边指指点点。晕，亮哥还在谈判呢，刚才哭得梨花带雨，到这儿你们就笑上了，这合适吗？看向校门方向，看到吴韵诗老师，与常给她送饭的阿姨站在一起，旁边有许多教职工与学生在看热闹。校长、主任与何洪伟老师都不在线。“洪涛，你有胆量就跟过来，我们好好聊聊。”

贺亮对着洪涛挥挥手，走向较远处的树林边。洪涛果然有种，跟了过去，后面那三个不良少年，看到校门口有越来越多老师出来，他们也跟着过去，远离了学校大门。“你们一边去，我有话跟洪涛说。”

贺亮让他们滚远点。“洪涛，你不读书了啊？”

看到他们三个停在树林边上，并不靠近来，贺亮才与洪涛说话。“关你屁事。”

话还是那句话，只是洪涛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你们到我学校来做什么？”

贺亮依然很不放心这个。“我们去屠宰站，回来时经过这里。”

“你们去屠宰站做什么？”

贺亮知道问题大了。贺亮向远处的屠宰站望过去，那里可是洪叔他们的核心地盘，厂区混子一直不敢到那里放肆的。这是有人盯上洪叔他们收生猪的生意了吗？洪叔今年的祸事是不是由这几个人引发的吗？“没做什么。”

洪涛随口回应，他发现贺亮言语神态，跟以前很不一样了，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老同学。“你老实说完，就可以走了。我们是同学，小孩打架而已，没有什么生死仇恨。”

贺亮只能出言诱导他了。“谢国志让我们到屠宰站数车，看一天有多少辆车运生猪进去，有多少辆车运猪肉出来。”

洪涛毫不在意这些，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果然，谢国志就是幕后黑手。“你数了多少天了？一天那么多辆车，你能记住吗？”

“七八天了，我们记在本子上，每天要把本子交给他们，才有钱拿。”

贺亮右手向他一伸，“给我看看本子。”

“你凭什么？”

洪涛望向远处的三人，显然本子不在他的身上，而在别人那里。“你可以走了，你回去好好读书吧，以后应该是你大哥接你爸的班，你不读书，以后能做什么？”

贺亮看着洪涛，挺可惜这同学竟然混社会了。这时候国营糖厂经济效益还行，再过七八年后下岗潮到来，这些职工子弟命运，比他这个农村人，可悲惨得多。“我要去做生意，赚大钱。等我攒够了路费，我们到深市发财去。”

洪涛居然有心与贺亮聊起天来。晕死，他们之间是仇人，好不好？就这样把你自己的发财大计公开了。“哪里能攒到钱？我也想去。”

贺亮被这少年人成功逗笑了。“谢国志每天给我们每人20元，让我们去屠宰站数车。”

得嘞，今晚要找洪叔聊聊天了，上次提醒过他，不知道他有没有重视这事？村镇是县城卫星镇，有一家中型国企--国营糖厂，掌握着当时镇上的经济命脉--蔗糖业。这家国营工厂级别很高，厂区职工以及家属基本来自县城，与镇子的老百姓没有多大关联。这家有三千多职工的企业，加上职工家属，有近万人在厂区生活，形成当年比较常见的国营厂区小社会。这么多人生活、工作在镇子边缘上，避免不了与镇上当地人发生利益冲突，因此双方纷争不断。双方纷争逐渐演变为，街头混子团伙打群架模式，镇上以贺家人为主，厂区是谢国志领头。镇上混子虽然人数众多，但是自己内部也纷争不断，人心不齐。厂区混子虽然人少，但是他们来自县城闲散人员，有钱有路子，在纷争中一直占着上风。这就是村镇混子江湖的基本盘。在计划经济年代，蔗糖业是一个操蛋的利益链闭环。村镇各乡各村都有种甘蔗任务，农户种甘蔗却没有卖甘蔗的自主权，只能卖给某个特定糖厂。到了甘蔗收获季节，糖厂根据自己的生产计划周期，以固定的价格派发砍甘蔗单。上面写明某村某户，某日起几天内砍甘蔗几吨，自己交到糖厂来，过期不候，多的不要。农户没有砍甘蔗单，或甘蔗单过期了，送来的甘蔗，糖厂是不会收的。更操蛋的是，当农户辛辛苦苦把甘蔗弄好，送到糖厂过磅收甘蔗时，收到的不是现金，不是钱，而是糖厂签发的收甘蔗白条。上面连兑取现金的日期都没有。收甘蔗白条一般是一个半月左右，就可以兑取现金领到钱了。后来企业经营困难时期，拖到一年半载才能兑取现金的情况也有。于是，谢国志这伙混子发家致富了。谢国志是前糖厂厂长的侄子，现升级为轻工局领导的侄子，有后台，有钱有人。他们私自开办收购甘蔗场所，农户没砍甘蔗单，不要紧，他们现金收购，只是价格低很多而已。在当时，这种行为是违法的，如被查到要罚款坐牢。可是谢国志他们却干得风生水起，因为谢国志拿到轻工局签发的，协助糖厂收购甘蔗合同协议书，形式合法经营。农户急着用钱，但收甘蔗白条还未领到钱时候，不要紧，他们帮你预先兑现，只是收取15%到20%的手续费而已。至于你没有钱，却又急需用钱，没关系，他们会借钱给你。高利贷是暴利生意，他们有钱有人，有后台，自然不会放过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于是，自然而然地，糖厂派发的砍甘蔗单越来越少，收甘蔗白条的兑取现金期限，越来越往后面推迟了。很显然，谢国志卖甘蔗给糖厂，不用砍甘蔗单。他们拿着收甘蔗白条，到糖厂财务处兑取现金，能随时、随到地领到现钱。所以谢国志这伙人，发家致富速度越来越快，身家越来越高了，影响力也越来越大了。现在，这伙实力强劲的恶狼，盯上了洪叔为屠宰站收生猪的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