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城外，集中起来的尸体正在缓缓燃烧。兰裳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与两人一起站在远处，看着火堆忽明忽暗地燃烧，默思哀悼。她面容上有难以掩饰的担忧，“去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要是被人欺负了就忍着，真忍不了再动手，不要想着什么事情都马上用拳头来解决知道吗？”

被她教诲的年轻人撇撇嘴，“兰姨你怎么把我形容地像是满脑子都是肌肉的人一样。”

陈尹哈哈大笑，“陌城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伍长，可不就是满脑子肌肉？”

话音刚落，胸口就结结实实被砸了一拳，陈尹龇牙咧嘴道，“嘿，你小子都快走了还不让人省心。”

陈庶冷笑一声，“装，你再装，就你的实力我这拳还不和挠痒痒似的。”

陈尹毫无被拆穿的觉悟，笑道，“这不是装四年多装习惯了？”

两个当事人没有察觉，但兰裳身为旁观者能觉察出他们语气的不同。真是死鸭子嘴硬的两人。她红着眼眶，稍稍用力拍打着陈庶的衣服，“这次一别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你呀可别仗着自己皮囊就学陈大哥年轻时候那样到处勾搭女孩子。”

陈庶安静下来，又突然朝她做了个鬼脸，“兰姨你看我这样还好看吗？还有啊，你放心兰姨，我还小，不会那么早喜欢人的，就算真有了，也一定会好好疼我的那个人，我可不像陈某某，忍心让自己喜欢的人等这么久。”

说完他还斜了一眼陈尹，把后者气的吹胡子瞪眼。兰裳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又哭笑道，“就你小子鬼精。”

陈庶嘿嘿一笑，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兰姨，你能不能帮小汤圆和他弟弟找户人家安稳下来。现在边境这么乱，又都还太小，没人照顾怕是……”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在陈庶说道两个小孩子的时候，小汤圆正好抱着他弟弟看向了陈庶。小孩眼角还有泪痕，一双本来水汪汪的大眼睛肿地有些滑稽。但陈庶并不觉滑稽，反倒神色黯然，他手掌按住孩子的脑袋，微沉的重量就像生活的重担早早地压在了孩子的身上。火舌舔舐夜空的画面成了背景，映在稚童们的脸上，满是当下的无助和对未来的惊惶，就像是森林里迷路的小鹿。许多前世的记忆在脑海中闪过，陈庶一顿，语气变得生硬，“你记住小汤圆，以后你要和弟弟相依为命了，所以从今天起你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更不准回头看想那些已经发生的且让你难过的事情。真的难过的时候啊，那你就想一想，如果……如果连你都哭了，你弟弟该怎么办？”

坚强，有时候可以是为了自己，也可以是为了别人，只是后者多么悲惨？可陈庶只能这么说。离家的孩子到世界流浪，遇到了风浪也要迎面而上；长大的孩子攥起了手掌，想哭的心情只能谨慎收藏。“在这动乱的世界啊，你自己不坚强，又有谁可以替你勇敢？”

陈庶很少和别人说这么道理，又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把心事放在心里。他低着脑袋，那番话其实既是对两个孩子说也是对他自己说的。兰裳抹去眼角泪水，轻轻把两个孩子揽到怀里，“放心吧，我一定帮他们找到值得托付的好人家。”

陈尹拍拍这个即将离去的人的肩膀，“别瞎想了，你先照顾好自己，这里有我们。”

见气氛沉重，陈庶露出别扭的样子，“得了得了死老头，你呐就别学那戏曲里的段子，搞什么依依惜别了。”

陈尹手臂挥舞，大笑着在离地三尺处划出一扇大门，门内气旋转动，看不清真切。“身上带着这个木牌，它能让你最多在里面呆上三个月，如果想提前出来就在对它默念‘乾坤有边，生死无界’。”

陈庶默然，接过上边刻有‘归’字的木牌，说了一句话后就义无反顾迈了进去。“照顾好兰姨，还有……别死了。”

几人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消散在气旋内，然后那虚幻大门也逐渐扭曲，直至完全消失。兰裳一手拉着小汤圆，一手抱着婴儿站在陈尹身边，“阿庶应该会平安回来吧？”

由一个邋遢老头变成英俊中年模样的陈尹把小汤圆拉到自己的另一边，然后悄悄牵过她空出来的手，“放心吧，他可比我在这个年龄的时候厉害多了，我都能从那里出来，臭小子一定也可以。”

兰裳俏脸微红，下意识想挣脱，“你做什么呀陈大哥……”不过汉子哪里会管这么多，“我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今天，牵牵手还不许了？”

兰裳羞恼道，“旁边有孩子呢。”

陈尹恍然大悟，转头死死盯着小汤圆。小汤圆被他盯着害怕，但失去亲人的他变聪明许多，耷拉着嘴巴跟兰裳要回了弟弟，然后萌声萌语，“叔叔阿姨，那我先带弟弟回去睡觉了。”

两人见状相视一笑，看着那两个瘦小的身影逐渐远去，眼底泛滥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