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之间，似有些许暗涌在空气中转动，仿佛有些东西明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顾廷渊的手覆上她的额头，“怎么了？”

宁兮微微摇头，脱口找了个理由把顾廷渊支开，“我有点饿了。”

“想吃什么？”

“饺子，你会吗？”

顾廷渊一听便知她要的是手工水饺，刘婶放在冰箱里应急的速冻是行不通了，他轻轻点头，“那你得等会儿了。”

“嗯。”

顾廷渊移开覆在她额头的手，印上一个吻，又为她掖好被子，便下楼去了。宁兮翻了个身，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她忽然惊醒时，发现已经过了零点，屋子里暗黑一片，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她才点开床头的灯。安静的夜里，依稀听到有乒乒乓乓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下楼看，就见一道明亮的光从透射出厨房，落在门口的地板上，随着距离的靠近，声响越发清晰。是顾廷渊在厨房里忙碌着，是错觉还是什么，原本宽敞的厨房因他高大的身子忽然就变得有些拥挤，他系了围裙，是刘婶为她偶尔下厨特意准备的，白色为主，有粉色的花边，少女心特色极强。如今就这么系在他身上，与他周身气息显得格格不入。他站着包饺子，手指修长漂亮，动作却有些笨拙，一双手都是面粉，就连围裙都没能幸免，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包得满脸都是，俊气逼人的面庞仍是干干净净。宁兮站在门边静静观看，顾廷渊包得投入，很长时间没有发现，待到终于包好一个时，这才发现了她。“是饿得等不了了吗？我会尽快。”

如是说完，他努力加快手上的动作。宁兮去洗了手，折回来不发一言地加入他。顾廷渊却也没有阻拦，一边包一边留意她手上的动作，见她很快就完成一个，不掩自嘲地说：“看来我平日应该多学习，不然也不会弄了这么久还没好。”

宁兮扬唇微笑，“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还是忙自己的比较重要。”

顾廷渊不再说话，就着宁兮擀好的面皮，快速地包好馅儿，动作之利索，与他先前的笨拙有着云泥之别，看得宁兮一惊。顾廷渊淡淡地笑，“刚才看着你包了一个，似乎也不是很难。”

原来是因为看了她包就会了，这学习能力也太强了吧！宁兮压下惊叹，要继续擀面，下一秒就被他夺去了擀面杖，听得他说：“你去把手洗干净，我现在知道要怎么包了，很快就好。”

“没事，我和你一起，这样更快。”

“听话，你去洗手，要是想和我一起，那就过来陪我说说话。”

薄唇上扬，他笑得轻松恣意。宁兮噎住，谁说她想和他在一起的！在心底辩解了一句，她还是去洗了手，端了杯水，站在出发门口看他把剩下的饺子包完。“过两天我要去趟北城，你要跟我一起吗？”

顾廷渊忽然问，语气淡然，生出一种家常的气息。宁兮捧着水杯，亦是随意地回，“要去很久吗？”

“三天左右，不是很久，你要去也可以，我们选周末出发，这样就不会耽误你太多工作。”

“噢，可我最近跟着高律师跑的那几个离婚官司很快就要开庭了，高律师要带我出庭旁听，我恐怕是去不了。”

“撇开工作原因，你想不想跟我去？”

“啊？”

“想不想跟我去，告诉我。”

仿佛为了显示这个问题的慎重性，他顿住了包饺子的动作，抬眸看向她。宁兮转了转眼珠，偷换了概念，“去北城吗？我好像还没去过，倒是有一点想去的，可是，最近真不行。以后吧，以后总有机会去的。”

“你是这么想的？”

“嗯，总有机会的。”

顾廷渊没有反驳，准备煮饺子，烧上水后，他又问：“如果以后要你常住北城，你愿意吗？”

“为什么要常住北城？”

高大的身子站得笔直，沾满面粉的双手微微摊开在身前，他冷静地说，更像是在提醒她，“我是北城人，宁兮。”

“噢！”

是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宁兮恍然，抱歉地笑笑，“你打算回北城吗？”

“嗯。”

从喉咙里应了一声，他接着道，“迟早要回去的。”

说这句话时，他神色淡然甚至透着几许冷漠，似乎这事本就无需置疑，随时说起不过随口一提。可不知为何，宁兮听他这么说，心里很不是滋味，仿佛瞬间就长出了什么在心底膈着，她尽量扫除这种莫名的感觉，端出无恙的模样，“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啊？”

“等那边步入正轨就回去。”

“你说的是在那边的业务正式展开吗？”

宁兮随口问，话一说出，才发现有些唐突，“抱歉，我不是有意窥探什么，那天在溪地吃饭的时候，听你们说到北城分部的事情。”

水开了，顾廷渊把包好的饺子全丢进去煮。“宁兮。”

他面朝锅子，背对着她，恍惚间，好似有千万斤重担压在他的背影里，仅一瞥，宁兮就觉得心痛难当。“啊？”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顾廷渊转过身，深深凝视着她，像是下决心一般吐出口浊气，道：“如果要你离开这里，跟我去北城，今后都在北城，你愿意吗？”

宁兮张开了口，答案似要脱口而出，却迟迟听不到声音，迎着他炙热却冷静的目光，她垂下眼去，淡粉的唇缓缓合上，微微抿起。锅里的水再次沸腾起来，新鲜饺子随水翻腾，不知在回应什么。顾廷渊转身去看，想要把饺子捞起来，却又持着怀疑态度，“你来看看，这样是可以了吗？”

宁兮忙进去看，“再来一会儿吧，不过可以先准备着调料。”

说着，就动作起来。对于此，顾廷渊完全插不上手，厨房里的大小事务，他从不了解，二十八年来，他进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便交由宁兮去忙碌，渐渐的，北城的话题也被搁置在一边，没有人再提起。无人再提，却在宁兮心底系成一个疙瘩。没给出答案，就解不开。可她其实想说是，话即将脱口的瞬间，却有什么冲出来阻挡了，一种害怕的情绪在心底盘踞，渐渐升腾，似乎在告诉她，这么不顾一切的孤勇最后若换来失败，她要怎么办？于是，她就真的怕了。她喜欢他，可他呢？他对她好，深夜里愿意为她包饺子，是为什么？因为你是我妻子啊。她最怕听到这样的答案，足够说服人，却也足够理智的答复，理智到足以击垮最后一丝的感性。两天后，顾廷渊便启程去了北城，因为她不去，也就没等周末。周五这天，把周一开庭需要的资料准备好，宁兮就彻底闲下来了，近几天她心情低落，想找林飘倾诉，可林飘比不得她，在顾益琛手底下干活本来就忙，加之那天聚会她刻意忽略他的消息，让顶头上司挨饿，回来后自是被加倍地奴役。几次得了空找宁兮吐槽顾益琛的惨无人道，还被抓了个现行，那之后，上班期间，林飘就再没有闲聊的时间了。无所事事地发着呆，手机忽然响起来，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周瑾妍”三个字，宁兮愕然不已。这个人怎么会突然给她打电话？“宁兮！宁兮你快救救我！救救我！”

一接通，耳边就响起她的哭喊声。宁兮不自觉就紧张起来，“周瑾妍吗？”

“是我，宁兮，是我！你快救救我吧！我不认识他们，我真的不认识，可他们抓着我不放！你快救救我吧！”

她说话语无伦次，听得宁兮完全摸不着头脑，“谁抓着你，你说清楚！”

回应她的是周瑾妍一记惨叫，接着一个狂妄的男声传过来，“宁兮，连宁铮的事儿都敢插手，你胆子够大啊！”

“你是谁？”

“给我听着，半小时内到江景苑5栋1502号来，否则我就把你这姐妹的裸照传到网上去，让全世界人民观赏！”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你来了不就知道了吗？我警告你，别想耍什么花招，要是让我发现你带了人来，或者告诉了别人，我立刻把她从十五楼扔下去！”

音落，通话结束。宁兮握着手机，浑身僵硬，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通电话意味着什么。跟宁铮有关，难道官司败了，宁铮入了狱，还没结束吗？想到当时顾廷渊和秦沣都对她说过的话，她立刻给顾廷渊打电话，谁知竟然出于关机状态，正要打给宁承远时，一条短信进来，发自周瑾妍的号码。不是文字，而是一张图片。图片里，周瑾妍被绑在床上，衣服被扒得只剩下底依，嘴巴也被封住。这是警告。宁兮握紧了手，思索片刻，提着包往外走，恰好遇上李薇问她去哪儿，她道：“薇姐，我出去办点事儿，如果一小时后我还没有回来，你记得联系我。”

“哦哦，好的，你要去哪儿啊？”

“江景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