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他穿戴整齐，黑色西服，头发往后梳得一丝不苟，虽然胡子仍在，粗犷的气息仍在，可同昨夜相比，那股危险的气息似乎收敛了不少。“爵爷，您的早餐。”

家佣从厨房端出新鲜的早餐，放好在和宁兮相对的位置。滕爵优雅地坐下，先端起牛奶喝了一口，再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土司，举止优雅地涂抹酱汁。全神贯注在享用早餐这件事情上，他似乎没有留意到宁兮的存在，亦或是刻意忽略了。宁兮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尽管她一万个不愿意，还是在那两个佣人的监督下穿上了那条星空裙，接下来就看滕爵到底要带她去哪儿了。餐厅的空气安静异常，可以清楚地听到房外鸟儿的叫声。早餐用毕，滕爵优雅地擦拭嘴角和双手，期间似不经意地抬眼，注意到了对面宁兮的存在。与她板着的冷漠脸不同，他心情不错地笑了，他笑起来嘴巴咧开，露出一排白牙，左脸还有一个梨涡，看起来无害极了，前提是忽略他眼底那掠夺性的光。“很难想象，你这个正牌夫人，在莫老三的心里，竟然还敌不过一个旧情人。”

他毫无预兆地说，话语奇怪，宁兮一时不能明白，无法反应。滕爵放下湿毛巾，背靠向椅背，双眼同情地看着她，“我还以为能从莫太太身上获得些特权，没想到这个算盘白打了。”

“你想说什么？”

宁兮听不懂他说的话，只能凭直觉与他对话。滕爵浅笑着，道：“他已经知道你在我这儿了，也让人打来了电话谈判，可惜，他明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却不肯满足我，归根到底只能是你在他心里的分量还不够。”

滕爵无奈地摇头，眼底的同情分量加重，“既然如此，那宁小姐就一直陪着我好了。”

宁兮紧抿起唇，目光一点点冷下去，没有说话。“十分钟的时间，把宁小姐出行所需的物品备好，搬到车上。”

滕爵对照顾宁兮的那两人吩咐。“要去哪儿？”

宁兮问，一颗心提到喉咙里。滕爵眉眼含着浅笑，“环游世界。”

……叩、叩、叩，三记敲门声响过，办公室的门便被推开了。楚秘书站在门口，恭敬地对里说道：“顾总，滕总到了。”

顾廷渊正在讲电话，闻言只点了点头。楚秘书侧身，将滕誉请进了办公室，便自觉去准备咖啡，直到她的咖啡端上，顾廷渊才结束了通话。“他的下一站是哪儿？”

手机搁在一边，顾廷渊向滕誉走来，在独椅沙发内坐下。滕誉端着咖啡，小酌一口，微微叹息，道：“日本。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见得会上岸，甚至可能在中途改了行程。”

邮轮转快艇，再换另一航向的邮轮，这样的操作何其简单，可一旦实施了，要再定位其踪迹便是难上加难。再者，一旦进入公海区，滕爵如果动了杀念，在公海上犯罪，法律是很难追究其责任的，更何况，滕爵是有前科的人，一贯采用的是道上的处理方式，倘若时间拖久了，只怕他会做出伤害宁兮的事情来。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顾廷渊十年以来养成的隐忍不发的功力，瞬间就要崩溃。“查到是谁把你妻子送到他那儿的吗？”

滕誉问道，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想不到答案。顾廷渊缓缓抬眼，眼底晦暗的光微微闪着，透着一股精明，然而薄唇却越抿越紧，几成一条线，始终不作答。江景苑正门保安亭上的监控显示，宁兮确实到过那儿，可她的车子沿着江景苑正前方的道路笔直地驶出，经过门口时没有任何停留。录像放大十倍，可以看到车子后排坐了一个人，尽管画面模糊不清，却能与之前路段的监控对比，准确地得出结论，那个人是在车子转入那条路后，到达江景苑正门前上车的。而从周瑾妍的通话记录上发现，除了她死前十分钟的那通电话，下午也和宁兮有过一次通话，这个时间恰好和宁兮离开律所的时间一致。简言之，宁兮接到周瑾妍手机打去的电话，去了江景苑，却在中途被人拦下，不得不让人上了车，随后根据那人的指示，开去了目前尚未查到的地方。如此迂回的做法，并不像滕爵的手段。滕爵一贯是高调的，不屑于暗地里动手，否则也不会放出风声，让他查到了宁兮的下落。他知道滕爵想要什么，无非是想通过宁兮，让他受制于人，万事听从。十多年过去了，滕爵依旧没忘记当年的恩怨。那段恩怨，滕誉亦是知晓的，抽丝剥茧地说，还是因他而产生的。如今滕爵明目张胆地宣战，意图再明显不过。思及此，滕誉放下咖啡，鲜有严肃地对顾廷渊说：“你既然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同他交换？”

顾廷渊眸光低沉，似在思索什么，冷漠的神情略略凝住。不知是置若罔闻，还是思考得入神，全然没有听见。滕誉沉下一气，嗓音不觉沉重，“自从你离开莫家后，我就觉得越来越看不懂你了。表面上，你全心全意地为事业奔忙，打理好顾家基业的同时，创立了属于你自己的商业帝国，我以为你的心思全在这个上面。”

“可是你却娶了宁兮。”

滕誉兀自地摇着头，“她看起来跟你八竿子打不到，可她是个简单的女孩儿，与你倒也互补，我想你大概是喜欢她身上你所没有的特质，而娶了她，多少有些真心。但现在，你知道怎么样可以护她安全，却迟迟不肯那么做，我真是不明白了……”“乔伊。”

滕誉话音刚落，顾廷渊低沉的嗓音紧接着就响起，当那两个字轻飘飘地落入耳内，却回荡起千斤重担般的波澜。“你有见过她吗？”

下一句，顾廷渊如是问道。滕誉凝眸思索片刻，轻轻地摇了头，“自从她跟你离开后，我就没有再见过她了，至今，已有十一年。”

“连你都见不到，那你认为滕爵能见到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廷渊站起身，掸了掸衣角，“劳烦你转告他，我在横滨等他，他既然想见，那也拿出点诚意来。”

……海天交融成一色，分不出界限，美得壮丽，美得令人心旷神怡。如果忽略得以领略如此壮阔景色的背景的话。一想到为何置身于此，宁兮的心就仿佛被人紧紧抓住，捏得她喘不过气来，坐在阳台的躺椅上，享受着海风的吹拂，感受着巨大邮轮驰骋海洋的豪气，依旧挡不住内心最深处的落寞。只要一个人独处，滕爵对她说的话就萦绕耳边，挥之不去。“我把你留在我身边，是想跟莫老三做笔交易，只要他肯满足我，我就会把你毫发无损地送回去，可惜，他拒绝了。”

“乔伊，你或许不认识，但你今后都会记得这个名字，我要用你交换的就是她，一个曾经为了莫老三背叛我的女人。”

早就知道，他那样一个成熟的男人，谜一样的男人，是不可能没有过去的，可是亲耳听到了，心情仍是不受控制地低沉再低沉，犹如绑了块大石的稻草落入海里，被拖着拽着往下沉，却要守着海水四面八方的冲击。乔伊。比起见过的那个女助理，这个从未露面，甚至不曾听闻的女人或许才是顾廷渊心上的那道刺青。宁兮沉沉地呼出一口气，缓解鼻尖生出的酸胀感。与此同时，有人刷开了房门。宁兮只微微侧脸，对于有人能随意进入她的房间，并不觉得奇怪，一个二十四小时受人监控的人，是没有自由和隐私可言的。接二连三地进来了好几个人，宁兮听闻动静，却没有动作，甚至缓缓闭上了眼，如熟睡般躺在椅子里。有人走近，站在身后说：“宁小姐，晚上有个宴会，爵爷要你陪同出席，快来化妆吧。”

宁兮呼出一气，没有睁眼，“不去。”

“宁小姐或许不了解爵爷，出于好意，我劝宁小姐最好听从爵爷的安排，否则只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哼，他还真能把我杀了不成？”

“爵爷没从宁小姐这儿得到特权，是不会就此罢休的，自然是物尽其用，如果连最后一点价值都榨取不到的话，在这公海之上，要做点什么是很容易的。”

闻言，宁兮的眼皮不禁颤了颤，她倒是忽略了，如今船只行驶在公海之上。侧脸看过去，二十四小时监控她的女佣之一，正面露微笑，友好地注释着她，“宁小姐，进屋化妆吧。”

宁兮咬了咬牙，提起裙子起身。登船的时候，宁兮注意到了这艘邮轮的目的地是日本，滕爵带着她优先登船，从船上服务人员对滕爵的态度和言词来看，他大概是这艘邮轮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