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那样回答你的我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这一句,她是憋着泪喊出来的。话音刚落,眼泪就不争气地往下掉。她别开脸,用手背疯狂去擦,可那些眼泪却像是魔怔了般,越是擦拭,越是剧烈地掉。宁兮懊恼不已,最后背过身去,不想再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一点傻瓜的影子。她刚转过身去不久,顾廷渊走到她后方,双臂一伸,将她拥住。宁兮不依,使出浑身解数挣扎。顾虑到她肋骨的伤,顾廷渊不敢圈太紧,却不肯松开,让她有发泄的余地,无挣脱的可能。挣扎片刻未果,宁兮就放弃了。他总能这样,好像抓着一只风筝,适当地放纵风筝尽情飞舞,更懂得如何始终掌握最终权,只要他适当收线,想要飞得再远的风筝都得回归。而她,很没出息的,就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变成了他拴着的那只风筝。待她彻底不挣扎,顾廷渊微微埋下脸,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她想躲,无处可躲,摆脱不开他无赖的举动,就索性由着他去。“好了,老婆,不生气了,我不该瞒你,是我不对在先。”
他的嗓音低低沉沉的,又如大提琴那般悦耳,叫人轻易地松懈了心防。宁兮沉默不语,不打算再理会他。顾廷渊继续说道:“可是如果我都直接告诉了你,你听得进去吗?何况,那是宁家的内部争斗,我确实不希望你卷入其中。”
宁兮冷嗤一声,“顾廷渊,你忘了,我也姓宁。”
“可是他们有把你当宁家人吗?”
“你什么意思?”
宁兮忽地用力一挣,挣了开来,拉开一段距离,仇愤地瞪着他。顾廷渊站直,高大的身形笔直地立在宁兮眼前,一身服帖的手工裁剪西服熨烫的无一丝褶皱,完美地衬出他独有的冷清矜贵的气质。“宁兮。”
他嗓音微冷地喊她名字,隐约透着些许不忍,更多的是无奈,“你是一个有着七窍玲珑心的姑娘,你聪明、机灵、坚强、善良,可这不代表你就得活在自欺欺人的假象里。”
宁兮紧紧抿起唇,目光渐渐变冷。“我已经说到了这地步,你应该明白了。”
“我不明白!”
宁兮否认,速度那样快,没有丝毫迟疑。顾廷渊微垂下长长睫毛,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口气,抬眸,眼底一片冷冽的清明,“你非得要我把话说明白吗?”
“对!我生气本来就是因为你隐瞒,难道不是你把话说明白最好吗?”
他兀自地点了点头,“好,那你听着。人不可能事事如愿,你已拥有那么多优点,对于不可能的东西,应该试着接受、放下,强求来的未必真心。宁承远对你、宁铄对你、整个宁家对你而言,就是强求的来的。”
“你明知道所谓父爱亲情是有条件的,还要强求,自我营造一种真心的假象,最后骗到的只有你自己。宁铄找我时,我不是没想过告诉你实情,可那时我告诉你,你能接受吗?或者说,你会相信我,还是相信他?”
宁兮动了动唇,直面着顾廷渊微冷的俊颜,找不到话回答。他又道:“再者,宁铮本身不干净,宁承远认你这个女儿,不过是你于他有价值,宁铄一直保护你,也是看中你对宁承远的价值,这样的家,你留恋有何意义?趁早剥离出来,不好吗?”
宁兮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底闪着光,一眨不眨地凝着他冷漠残酷的神情。好半天,她嗓音低冷道:“继续说。”
“宁兮……”“继续,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你继续说。”
“你确定要听?”
“继续说!”
顾廷渊沉下一口气,“我要说的你心里有答案……”“你继续说!”
宁兮突然低吼出声,眼里的泪倔强地打着转,不肯掉落。顾廷渊无奈,“宁兮……”“你不说是吗?好,你如果不想说,那我来说,我来问你,你只管回答我是或不是就好!”
“兮兮……”“要让我从自我维护的假象中脱离,宁珈的生日宴就是不二选择,是吗?”
“兮兮,你何必……”“是或不是?你回答我!”
“是。”
“所以你明知道那是一场鸿门宴,我一旦去了必定要面临危险,还是让我去了,是吗?”
“是。”
“你故意不去,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计划得以顺利实施,好叫我看清现实的残酷,是吗?”
“是。”
顾廷渊的面色是一贯冷清,却在说出最后这一个“是”字后有了起伏,好似平静的深潭落下一颗石子,只因宁兮倔强含在眼底的泪在他说完这个“是”字后重重跌落眼眶。“我确实是这么计划的,除了让阿琛和林飘去到现场之外,我在酒店门外安排了人手,他们一旦动手,那些人就会进去把你安全带走!”
宁兮扬唇,扯出一抹讥诮的笑,泪落连连,眼底泪光更加闪耀。顾廷渊上前,试图为她擦拭泪水,刚抬起的手却被她冷漠地打落。随着他的手落下的,仍是她的泪。她笑着,缺少血色的唇微微咧开,露出半截结白的牙,泪水划过嘴唇,落入唇内,她笑得更加肆意。“兮兮,是我疏忽……”“安全吗?”
宁兮低低出声,因为哽咽,几乎不能听闻,却还是轻易地打断了顾廷渊,“你觉得那是安全吗?你以为你暗中布下一切,你的计谋就能万无一失吗?那为什么我还差点被人……”最后一句,她是吼出来了,带着哭腔,泪水重重地落。顾廷渊被这一声吼得一时有些怔然。宁兮自嘲地笑,“我是昏迷的,可感觉到有人在我身上胡乱地摸来摸去,脑袋再沉,我都强撑着醒了过来!等他解了皮带和裤子爬到我身上来时,我凭着最后一丝理智把他推开,就像面对滕爵时那样,宁可一头撞死也不愿让他得逞!”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你啊!我把你当成支撑的动力,再难都咬牙坚持着!可你呢?你把我当成什么?顾廷渊,我是你的妻子吗?如果你把我当成携手到老的那个人,你怎么能忍心让我涉险?”
“你说宁家给我的是假象,你给我的难道不是吗?面对困境时,你做的和他们有什么两样?不都是把我当棋子一样地推出去,抱着最大的侥幸心理,如果事事如愿最好,就算有所差池,牺牲掉的不过是一颗棋子,伤不到你自身一分一毫!”
愤怒与理智交加,不受控制地吼出迟来的推断,头疼又袭来,宁兮有些支不住身体,一把扶住身后的墙强稳住,视线被泪水打湿,变得雾蒙蒙一片。可她还是看到了靠近而来的顾廷渊。“你不要过来!”
她一手撑着墙壁,一手往前伸,挡住他。顾廷渊瞧着她神情痛苦,猜测多半是头痛又犯了,不管她是否接受他的靠近,抬手就去抓她的胳膊。“你别碰我!别碰我!”
刚碰到,宁兮就尖叫着甩开,那样的用力,恨不能与他划清界限。“你头痛了,我扶你回房间休息。”
顾廷渊冷静的话语闯入因头痛有些嗡鸣的耳内,宁兮变得更加暴躁,胡乱地挥着手,抗拒着,“我不要你管!顾廷渊!我不要你管!你不要碰我!我头痛难道不是拜你所赐?看我这样,你满意了吧?”
“你看我多蠢?不就是你说的没长大、幼稚吗?一个又一个的虚情假意,别人看得清清楚楚,偏我就当宝贝似地为之努力,现在终于吃到教训了,你高兴了,满意了,是吗?”
头痛一阵一阵愈发高频率地刺激,她单手扶着墙扶不住,整个后背靠了上去,眼神也不知是因为泪水还是头痛的缘故,很是混沌,说话也是语无伦次。顾廷渊不管她是否愿意,大步上前,扣住她的手腕,俯下身将她打横抱起。无奈她抗拒得厉害,不管是否有危险,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挣扎,不许他触碰,双腿肆意地踩,双手胡乱地挥,好几次落在他的身上、脸上,他岿然不动,任由她闹,她打,由着她宣泄,反而抱得愈发紧。待他把她放到床上,伸手为她按摩以缓解痛苦时,她猛地抓住了他的手。“顾廷渊,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到底为什么娶我?”
他的手指微微一僵,极短暂的一瞬,很快就恢复了柔和,不轻不重力道恰好地揉着她的脑袋。宁兮疼得睁不开眼,在心底冷笑,时至今日,他还是不肯回答这个问题吗?这个问题就有那么难吗?宁兮啊宁兮,你为什么要爱他?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男人,你为什么要爱上他?“宁兮……”“顾廷渊,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为什么选择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