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女儿的苦衷,李婶哭得几欲断肠。那哭声从听筒传过来,敲打着宁兮的心扉,让她无法忽略,无法坐视不管,可经历过之前的事,她清楚,她的一己之力几乎等于无能为力。“李婶儿……”“宁小姐!”
李婶似乎觉察到她要说什么,赶紧打断了她,“我是一个乡下人,在这样的大城市里无依无靠,我想帮女儿洗脱罪名,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求求你,好吗?我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儿,你就帮帮我吧!只要把琳琳的录音交给赵警官就好!”
李婶一边哭一边抽泣,听得出来她在努力地压制自己的情绪,想要尽快地把事情说清楚。“你把录音交给赵警官就好!宁小姐,我借着探视的机会把录音带出来,借你的手给赵警官,这样一来就能避开那个人的眼线,琳琳不会有危险,我能安全,真相也能水落石出!”
终于,宁兮是彻底听懂了。李琳琳进入了死牢,等行刑的日子,可在牢里她被人监视着,有人威胁她,也许是用她的母亲威胁她,必须把秘密带进坟墓。所以她想了这样一个迂回的法子。“李婶儿,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当初李琳琳为什么要站出来顶罪?”
“因为她傻啊!她相信了男人的话,被男人骗得把命搭了进去,还傻乎乎地以为那个男人会如约来救她!她太傻了!”
李婶再忍不住,哇一声哭出来,那哭声,撕心裂肺。如果真如她所说,那确实是傻到了无可救药。宁兮沉下一口气,李婶哭的时候,她没有出声,人情绪差的时候,总得有个宣泄口,显然李婶除了找她诉说,再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宣泄。待到李婶哭得抽泣不止,又一点点平复下来时,已经过了五分多钟。“对不起,宁小姐,我实在忍不住,我已经憋了好多天了,一想到我那个傻女儿,我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啊!”
“李婶儿。”
宁兮适时出声,以防她再哭下去,没休没止,“我可以帮你把录音交给赵警官,至于更多的,我就无能为力了,况且,我应该很快就会离开遥城了,你如果要帮您女儿,就尽快吧。”
“好,好!我会尽快去探望她,之后我再和你联系!”
李婶千恩万谢,最后宁兮把自己的私人号码留给她才结束了这一通电话。宁兮却久久不能平静,耳边一次次回荡起李婶的话,尤其是那些透露出幕后那人信息的话。她想的入神,全然没注意到林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默默地看着她。那通电话,林飘听到了末尾的部分,看到她说出不久要离开北城时神色镇定,好似这件事这个决定早早就已做出了选择。其实她的心已经替她做出了选择。林飘有些惆怅,有些担忧,虽然她一再强调顾廷渊是个值得珍惜的人,也鼓励宁兮跟着他去北城,可想到今后不能常见面,心里就像被堵了什么似的。这一年真是糟糕,她的父母离异了,好朋友也要离她而去。林飘憋着气,默默地把门关上,退回了办公室。将近七点,顾廷渊才来把宁兮接走。路上,他解释会议时长临时调整,比预期的晚了半小时。宁兮并不在意,他的眼底透着疲惫,一眼就能看出,让她有些心疼,“廷渊,我们回了北城后,你还会这么累吗?到时候,你不管盛全了,是不是会轻松一些?”
顾廷渊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微微扬唇笑了,“当然会轻松很多,等我们回去,先带你四处玩耍一圈,好吗?”
“真的吗?”
“当然。”
“可是不行啊。”
宁兮侧着身子,半靠着车门,愁容不展地叹了口气,“擎万在国内算是处于起步阶段,应该会有很多事情要你花费精力,那你就专心处理工作就好了,我让我妈来陪我,然后我们去写生,我这段时间都在她工作室……”大概是好多天不见,宁兮一打开了话匣子就收不住了,把近来在白琳那的日常悉数说给顾廷渊听,包括白琳有意带她成为新的接班人,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新秀的事情。顾廷渊开着车,默默地听着,时不时扬唇一笑,时不时应上一句,就在宁兮的说话声中回到了御景新城。生活有时候很平淡,可就是这种平淡才能透出属于生活的幸福滋味。吃过了晚餐,顾廷渊照旧回书房处理未完的公务,宁兮则在楼下和刘婶聊天,聊到一半的时候,她才想起下午的事情,忙到书房找顾廷渊询问建议。可想而知,顾廷渊是不支持,甚至是反对她帮李琳琳母女的。理由也很简单,倘如背后真有其他人,那就不是一个赵警官能解决的。“难道就这样让李琳琳顶锅,被执行死刑了吗?”
宁兮睁大了眼问,这样的结果,她打内心深处抗拒。顾廷渊走到窗边,点燃一根烟,目光沉沉,“在她决定替人顶罪的时候,就应该预想到这样的后果,她是成年人,成年人就该为自己所做的每个选择负责。”
“我知道,可如果凶手另有其人,那她就是被骗了,而且,真的就让凶手逍遥法外吗?”
“这是警方该考虑的事。”
“可是……”“不是每一个命案都能水落石出,也不是每一个坏人都能被绳之以法。”
顾廷渊眸光清亮地看着她,手指之间烟雾缭绕,“亲自参与了宁铮的案子,你应该知道,这个结果本来也不是最终的真相,都知道那个始终没找到的可疑人不干净,可为什么就不找了?”
宁兮张了张嘴,答案在她心底,却说不出口。就算是警方办案,也讲个时效性,凶手抓到即是案件的终结,真正愿意把案件查个水落石出的,太少太少。顾廷渊把烟灰弹落在烟灰缸里,长睫半垂着,看不清眼底色彩,“兮兮,这次听我的吧,李琳琳母女的事情别管,那是你管不了的。”
宁兮低着头,认可他的话,却又不甘心,细想了一番,隐约察觉到了异样,顿时站起身来,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顾廷渊淡然摇头。“如果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么肯定管不了?”
“宁铮的事,你管得了了吗?”
宁兮:“……”“既然宁铮的事你都管不了,一个李琳琳,社会底层的人,你又怎么管?”
宁兮承认自己管不了,她有着最基本的同情心,可这不代表她就同情心泛滥,虽然她曾自嘲是圣母表,但也不意味着她就热衷于此。她只是觉得,这个世道本就存在太多不公,那些凭家世定人地位的规则,那些戴着有色眼镜看人的人,那些吹嘘着人生而平等却又把人划分为三六九等的行为,都是极其恶劣的。如今有这样两个无助的人,她们需要帮助,也不是多么了不起的帮助,不过是转交一个录音文件,有何不可?“快去洗澡吧,我这里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你自己早点休息。”
顾廷渊卡灭了烟,重新回到书桌前,继续对着笔记本忙碌。宁兮站在他对面,心情沉重,过了一会儿,她问:“背后那个人是不是我二哥?”
顾廷渊修长的手指一顿,抬眸看向她,许久,镇静道:“不是。”
“那是谁?”
“我不知道。”
“可你知道不是我二哥。”
“难道这就代表着我要知道究竟是谁吗?”
“那你为什么会知道不是我二哥呢?”
“宁兮!”
“好了!我不问了!我去洗澡。”
宁兮垂头丧气地出了书房,如果不是顾及到刚和好,她势必要刨根问到底的,可看他那样忙,她也不愿意再给他添堵。只是,李琳琳母女的事情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个定数,不管顾廷渊是否支持,她还是决定帮她们和赵警官搭上线。翌日,顾廷渊一早就去了公司,等宁兮下楼来时,只有刘婶一个人在家。“他最近都这么忙吗?”
宁兮问。刘婶一边给她准备早餐,一边叹气地点头,“要回北城了,得把盛全交代好,可惜表少爷不愿意回来,顾董也不肯让步,近来已经在安排公开聘任首席执行官的事了,接班人是否能胜任,总得三少亲自挑选,这才整日忙得不可开交。”
“可是外界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太太还关心这些新闻啊?”
刘婶笑,“这些都是公司内部的机密,在尘埃落定以前,怎么会把消息放出去?其实这也不是三少忙的主要原因,最主要的还是北城那边,不太平。”
“怎么了?”
刘婶犹豫片刻,笑笑,“竞争对手的伎俩,知道擎万近年来发展势头迅猛,海外市场稳定,怕擎万到了国内抢占市场份额,便联起手来为难打击。”
宁兮听了,一颗心沉下去。想到近来自己还和他闹别扭,简直是在做雪上加霜的事,一时间懊恼不已。“刘婶,今天的午餐可以做早一点儿吗?”
宁兮问道。刘婶不解,“太太下午有事儿吗?”
“没有,我是想你做早一点儿,我给顾廷渊送饭去,昨天他忙得午饭也不按时吃,我担心他今天还这样,所以送过去监督他!”
说这话时,她偶尔挑挑眉,瞪瞪眼,拧拧眉,怨愤之情溢于言表,生动活泼,刘婶看笑了,心头却是一阵阵暖流淌过,连连点头应好。于是午餐时间未到,宁兮就提着保温盒到盛全总部给顾廷渊送饭来了。当她站在盛全大楼前,看着自己映在玻璃门的身影,突然紧张起来。果然还是不擅长扮演一个合格小媳妇的角色。宁兮鼓起勇气,踩着小高跟径直走向前台。此时沉浸在紧张喜悦中的她,并未预想到几个小时候,悬在头顶的乌云将洒下倾盆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