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他的助理就找上门来，是之前在医院见过的小伙子，宁兮记得他的名字，程瀚蒙。程瀚蒙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说道：“夫人，三少交代我来送夫人去陵和园，如果夫人的身体没有大的问题，那我们就出发吧。”

宁兮怔了几秒，顾廷渊不是说要过两天吗？听得程瀚蒙说明道：“三少交代了，只要夫人身体无恙，提前两天也无妨。”

宁兮当即就点头，“那你稍等一下，我这就去收拾了跟你出发。”

由于带着骨灰，搭乘公共交通不便利，就由程瀚蒙驱车，一路向李琳琳老家驶去。刘婶不放心，也跟了去。陵和园在李琳琳家乡还要再出去二十公里路的地方，是这一区域地理位置最优，风水最好的陵园。地处在山头上，将一片屋舍与田地尽收眼底。两个骨灰盒早就在程瀚蒙那里，来到陵园，交由陵园的工作人员来安顿，下葬，立碑。宁兮站在旁边，全程一句话都没有说。看着两个骨灰盒分别埋进在相邻的两个墓地，有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在心头荡漾开来。她没有经历过生死，也没有机会送别过谁，这一次却是把死到入葬都体验了。一个人没了，从呼吸停止，心跳停止开始，到最后变成一把灰，装在盒子里，盖上土，砌上水泥，孤零零地埋在地下，不知哪一天，就被腐蚀，就和大自然融为了一体。多么奇妙，又多么无力。待到所有事宜完成，宁兮就和刘婶、程瀚蒙下了山。“太太，要不要去走一走？”

刘婶提议，下山的时候，她注意到宁兮走走停停，眼睛总是盯着山下的村落。宁兮摇了摇头，直接上了车。当车子经过那个村落时，宁兮又叫了停，让刘婶陪着她到田园里走一走，而程瀚蒙则是在路边等候，一会儿他们得先返回镇上，找个落脚点，休息一晚再回遥城。连续长时间的开车对身体有损害不说，安全度也不高。冬日的田园颇有一种百废待兴的荒芜感，比起上次夏日来的景色，目光可及之处，皆是枯草、空地。倒还真是应了那句“物是人非”。走着走着，竟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那个简陋到极致的房屋附近，只要一转角，便能瞧见那道门。“太太，怎么不走了？”

刘婶见她忽然停下，不由得问。宁兮摇了摇头，刚要转身，就见那条巷子里走出来一个瘦高的男人，戴着顶帽子，裹着围巾，脚步飞快。那人全程低着头，像是着急赶路似的，迎面碰上了，连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走了两步，宁兮顿感诡异，忽地转身追上前，微笑着挡住了男人的去路。男人突然被拦住，眼底闪过一丝不痛快，似乎看到是个女孩儿，很快就恢复了平常。“你好。”

宁兮笑说，“请问一下，张艳家是在这儿附近吗？”

男人蹙了蹙眉，“什么张艳？没听过。”

“就是这个村子的张艳啊，我是她大学同学，学校快期末考了，她还没回去，我过来找她！”

“不认识！”

男人不耐烦地丢下这句话，快步走开。宁兮脸上的微笑立刻就消失了，眼看着男人走出了村子，最后消失在村子口。刘婶凑到她身边来，“太太，怎么了？”

宁兮摇头，“没事。”

“那个李琳琳家就在这附近吧？”

刘婶独自往前走，站在一扇门前，“诶？这门锁怎么是坏的？谁家住这儿啊，也太大意了！”

宁兮闻言看过去，那大意的人家正是李琳琳家！刘婶站在门前，透过门缝看，似乎想看看有没有人在，接着她又上前一步，尝试着敲了敲门。敲了没两下，门头的砖瓦就往下掉了一块，吓得她忙不迭往后退。紧接着，一块又一块的砖瓦掉了下来，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那土堆成的墙好像产生了斜面，有一种要往外倒的趋势。“刘婶！”

宁兮跑上前，一把将刘婶拉开。刚跑开不久，那道土墙就彻底坍塌，一堆黄灰升腾而起，透过那些黄灰，宁兮看到里头木架的房屋竟是在起火！“太太，这是着火了吗？”

火势还没烧起来，刘婶也不确定是否着火。宁兮一眨不眨地看着倒塌起火的房屋，脑海中闪过什么，她一把握住刘婶的手，低声催促道：“走，刘婶，我们快走！”

跑到村口的大路，往来已经不见刚才那道瘦高的身影。就连程瀚蒙都没有注意到奇怪的人出入。幸而发现得早，没有造成大的损害，宁兮等人在镇上待了一晚，翌日早晨就踏上了返程的路。回到遥城时，顾廷渊还没有回来。一连几天没有他的消息，宁兮有主动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关机，联系不上他，她还是会担心，哪怕他对她那样凶狠过。好在程瀚蒙留在了遥城，他告诉宁兮，顾廷渊近一周都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联系不上是正常的，至于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也不清楚，他所了解到的都是从夏镔那里来的。可以绝对确定的就是，三少在忙很重要的事，并且他很安全。然而宁兮并不这么认为，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在她心里飘荡，让她焦虑，不安，她和林飘倾诉，林飘一个劲儿地嘲笑她，说她是思念成疾，对顾廷渊用情至深，这才患得患失。宁兮的感觉并没错。顾廷渊消失的第五天，程瀚蒙再度登门，微笑着道：“太太，三少让我送太太去北城。”

彼时宁兮正在为冬日的展出作准备，那天从李琳琳家乡回来后，她就一直在画一幅画，这幅画是否会受人喜欢，她不确定，可这幅画是她当下最想画的。沉浸在绘画中，突然听到程瀚蒙这么说，宁兮怔了好一会儿，适才回过神来，“去北城吗？什么时候？”

程瀚蒙微笑着，脸颊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就是现在。”

“现在？”

“是的，太太。”

“一定要这么着急吗？”

宁兮把画笔放下，站起来，“我什么准备都没有，是临时去，还是去了就在那边了？”

程瀚蒙仿佛被问住了，挠了挠后脑勺，“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太太，大概是去了就在那边了吧，是夏镔哥给我电话，让我带太太和刘婶回去。”

“夏镔给你打的电话，不是顾廷渊吗？”

不知为何，宁兮感到些许失落。程瀚蒙点头，“太太，你就随便收拾一下吧，夏镔哥说，带上重要的东西就好，衣服这些不带都行。”

“那我的画呢？”

程瀚蒙一看画架上的东西，有些无奈，画面的色彩都还是潮湿的，就算要办托运也不可能。当即程瀚蒙就给夏镔打了电话询问，之后他把那边的意思告诉宁兮，“太太先过去，这幅画先留在这里，之后三少会安排人来取的。”

“这是夏镔的意思，还是顾廷渊的？”

宁兮问。程瀚蒙皱了皱眉，“夏镔哥的话自然是三少的意思，我们都是为三少办事的。”

“夏镔可以和他联系，是吗？”

宁兮继续问，如果夏镔都可以和他联系，为什么她不可以？程瀚蒙自然感觉到了这个问题后的别样意思，正因如此，才不知如何回答，别说是宁兮，就连他跟了顾廷渊八年也从未有过近来联系不上的情况。等不到程瀚蒙的回答，宁兮摆了摆手，不为难他，“我跟你去，画就放这里，尽快派人来取，我等着要，取的时候让他们小心些，别碰坏了。”

如果他不回来，那她就过去找他。当天，宁兮就收拾了重要的文件，和刘婶、程瀚蒙登上飞往北城的飞机。她走得突然，没来得及和家人朋友告别，只在去往机场的路上一一打了电话，简要说明情况。四个小时过去，车子抵达了顾廷渊曾带宁兮去过的那处别墅，已是傍晚时分，北城所处经度比遥城大，天黑得更早，还不到七点，天色已经全黑。把宁兮和刘婶送到目的地，程瀚蒙又跟着司机离去。屋子里空荡荡的，除了她们俩就只剩下古老名贵的家具。“太太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弄些吃的。”

刘婶说完，就匆匆去厨房忙活儿。房子太大，人太少，独自待着总觉得孤零零的，宁兮给白琳和林飘报过平安之后，就跑去厨房帮刘婶的忙。刘婶正在包饺子，看到她来，透着歉意地笑了笑，“冰箱里没有太多的东西，我就将就着和了馅儿，饺子立刻就好，太太稍等一会儿。”

“没事的，刘婶，我不饿。”

宁兮站在门口笑说，她确实不饿，只是觉得身体空空的，从踏进这幢屋子，看到空寂的房间开始，她就觉得空落落的。至今，她都不知道顾廷渊不见她，不让她联系上，到底是为什么？是他真的忙吗？可是夏镔可以和他联系，为什么她就不行？还是，他为那天的事情生气，一直到现在气都没消，毕竟那天他确实发了好大的脾气。刘婶看出她的低落，李琳琳母女的事件后，宁兮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过往她总是笑嘻嘻的，近来笑容少见，除了画画，就是看书，时有发呆。“太太别担心，三少既然已经派人把太太接到北城来了，那他肯定很快就会露面了。”

话音刚落，门铃声响起，有人到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