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份母爱。这份母爱,在她少年时冒出,从此便不再枯竭,并且也比后来的第二份母爱更加醇厚。泉眼是何时被开凿的呢?或许要追溯到幼时,那时母亲还是地方戏戏剧演员,偶尔有演出需要出差时,就把她们姐妹放在外婆家,和表妹表姐们一起生活。孩子们太多,大人总会偏心。大人一偏心,亦可就会受委屈,只得靠她来保护。她年长亦可六岁,长姐如母,就那样变成了小妈妈。可妹妹又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思进取的呢?是因为和夏栋交往、结婚,潜移默化下变得懒散?不,或许是在更早之时。在父母离婚的时候,她决定留在父亲身边,让母亲带走妹妹,去新家庭生活。父亲没用,母亲才会和他离婚,既然这样,那么母亲新找的丈夫,一定是很“有用”的吧,那样的话,妹妹跟着过去,生活会比在父亲身边,好过许多。或许从那个时候起,姐妹俩前进的方向与脚程,便有了差别。假设,假设当初跟母亲一起走的是她徐亦慧,那么,今天的她还会是这样子,似有猛虎在身后追那样,不停地跑吗?抑或是变成妹妹这般,安定宽容,无一丝竞争意识?她摇摇头,决定不想了。过去的事,想它干嘛?各人有各人的修为,她的修为,就是今日的她。而亦可的修为,则是有她亦慧这个姐姐。亦可见姐姐摇头,便说:“好啦,到时候我真的会去学,就在我们公司的驾校报名。不骗你!”
亦慧听罢,不置可否,只是起身,去厨房里把那盘子冰镇荔枝拿出来,放在亦可面前,说:“吃吧,剩下的你拿回去。我家里没人爱吃。”
亦可剥开一个荔枝,果肉饱满,晶莹剔透。她丢进口中,嘴里道:“可惜了。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亦慧看她那样子,不由得微笑起来。想起她刚到时一脸沮丧的样子,又想起她憋不住要倾诉的话,突然间有些自责。自己怎能把妹妹吐的苦水当做自己工作上的启示,就那样把她晾在一旁,自顾自地开始安排起自己的工作。而后又岔开话题,把话题引到教育妹妹的不思上进上?她呆呆地想了一会,见亦可吃饱荔枝,正拿纸巾擦手,便酝酿了一下,开口:“我坐飞机的时候,空乘在起飞前,都会做一遍安全演示。他们每次都会告诉我,当出现紧急情况,氧气罩脱落时,我要先给自己戴好,然而再帮身边的小孩或家人戴。这虽然是有科学逻辑依据,但抛开这些,我们也能得到一些启发。”
“你的意思是……”亦可道,“夏栋遇到危险,自己先逃走,是没有错的?”
“是很难被指责。”
“姐,”亦可用右手臂支起脸蛋,“如果你发现诺诺身后着火了,你的第一反应,是先跑开,还是抱起诺诺跑?”
“我现在置身事外,用假设来说,我肯定选择抱着诺诺就跑。可是,到了身临其境的时候,我很难保证,我会有什么临场反应。有些情侣经常会问对象,妈妈和她掉进水里,他要先救谁。事实上,不谈道德,对方再怎么说得天花乱坠,做出最优解,都不如真实状况中的千钧一发。现实情况中,人的脑子里根本不会想那么多。现实情况中,他离谁近,就救谁。”
“亦可,人应对突发状况,惊吓的反应各有不同。有的反应很快,马上回过神来做出选择。有的反应很迟钝,一直杵在原地不动,可能反过来要你拉着他跑。有的吓一跳,自己先跑开了,但等反应过来,他会回来拉你一把。吓一跳跑开,只能算是他的临场反应,并不能算作他的选择。”
亦可低着头,若有所思,手指在水果盘中的冰块上摩挲。亦慧知道她听进去了,起身把盘子拿开,“别摸了,冻手。”
又问:“你公婆离婚的事怎样了?”
“似乎是没办法了,她女儿都盼着他们离。”
说到这,亦可又想起心里面另一个结,索性便把夏栋打电话给夏玟的过程,夏玟和蔡向欣的矛盾,以及自己在意的那个问题一并讲了出来。“你说,姐,你说,如果当初他妈不同意我俩,他是不是会听他妈的话?”
亦慧笑着说:“别太钻牛角尖,庸人自扰之。我还是刚才和你说的观点,假设一千遍一万遍,也抵不了现实的一次。现实就是,你婆婆没有反对,夏栋也和你在一起了。你如今要担忧的,是你公婆离婚的问题。若真离了,她是不是长期和你们一起住了?”
“要知道,你婆婆和她自个肚子里出来的女儿,都水火不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