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问得奇怪,亦可听了不大舒服,便不作声,夏栋则打哈哈道:“就一直养呗。”
“那你们还生不生孩子了?”
蔡向欣放下筷子,神情严肃。“养猫和生孩子又不冲突。”
夏栋勉强笑道,“别讲这些有的没的。”
“生孩子怎么是有的没的呢?”
蔡向欣道,“你是男人,不着急,但总得为老婆着想。女人啊,这年纪大了,就不好生了。”
看似在说夏栋,实则箭头朝着亦可。“亦可,你说是吗?”
这箭虚晃一招,不再罗嗦,直接朝目标而来。亦可还未来得及接话,婆婆又道:“你瞧你姐,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也赶紧生一个。”
若是往常,亦可在尴尬之余,可能还会想办法应付,以示诚心受教。如今,她还正流着血,没有力气和心思讨论这个让人心烦的问题,只能敷衍道:“嗯,好。”
这回答显然不让蔡向欣满意,于是她追问:“还有避吗?别再避了啊!”
夏栋哈哈大笑的声音显得有些突兀,打断了蔡向欣的声音。亦可再也受不了了,在夏栋大笑的掩护下,她只留下一句:“唉,我不舒服,先进去躺了。”
就离开了饭桌。进卧室里蒙着被子躺了一会,夏栋进来了。他耷拉着眉,眼神里是关切,神情则是抱歉。亦可与他相视,两人均无奈地笑了。“体会到了?”
亦可问。“你肚子好些没?”
夏栋道。亦可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又说:“两只猫我会一直养的。”
“当然,”夏栋坐下来,拨开盖着亦可眼睛的一缕头发,说:“你头发又长了。”
亦可把脸颊边的头发捋到耳后,露出了左脸鬓角边上,耳垂下方凸起的两公分长疤痕。这疤痕是小时候在外婆家与表姐妹们打架,被抓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抹了多少祛疤的药膏,也没能抚平它。“该剪头发了,不然上班就要扎头发了。”
夏栋盯着亦可的疤痕道。“嗯,”亦可又把耳后的头发拨到前边,遮住疤痕,问,“你饭桌都收拾好了?”
夏栋摇摇头,亦可把他的手拉开,道:“你出去收拾一下吧,别总让你妈干活。我睡一会,你去外头陪陪她吧。”
夏栋出去后,亦可摸摸热水袋,热水袋已不再温热。亦可起身,想要出去装热水,但趴着门板侧耳听了会外头的动静,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她又坐回床上,顺手拿起床边的一面镜子,扭着脖子,看了看自己脸颊边上的疤痕,又伸手轻轻抚摸那微微凸起的疤痕表面。手放下来时,头发继续披在脸颊上,那块小小的疤痕隐藏在发丝间若隐若现。亦可把海绵耳塞搓成细条,塞进耳朵中,换取一片宁静。她躺下来抱着抱枕,闭着眼睛想象一个画面。若今日,公公夏浩能够如她所愿,出现在芳玥园就好了。多浪漫呀,雨中的园林,上演一幕“千里追妻”的场景……多少有些“情深深雨蒙蒙”的味道了。这部电视剧,是婆婆的最爱,都不知道她重复看过多少遍了。想来,这女人,不管年纪多大,总是或多或少带着些琼瑶式的浪漫情怀的。可惜……亦可翻了个身子,逐渐睡去。城御金湾中,亦慧洗了个澡,从浴室中出来,爬上床时,陈嘉民睁开了眼睛,声音沙哑,问道:“你回来了?”
随即他坐起身,伸手摸顶灯的开光,打开灯。灯光照得他自个睁不开眼,只眯着一只眼,找到了床头柜中的跌打药酒。“你睡吧。”
亦慧道。“我帮你搓搓。”
陈嘉民已经旋开了药酒的小瓶盖。亦慧背过身,掀起睡衣,露出了光洁如玉的后背。可惜白玉微瑕,在脊椎骨旁,还带有微微暗紫色的淤血。那淤血早已化开,从一整块变成了丝丝缕缕的如同蜘蛛细腿一般的痕迹。“快好了。”
陈嘉民把药酒倒在掌中,轻轻涂在亦慧那淤血处,再用手指来回地搓动。整个房间充斥着药酒那特殊的辣味,有些呛鼻。“今天再涂一次,明天不用了。”
亦慧道。“好,”陈嘉民道,“都一个星期了,也差不多好了。还好没摔到骨头,这脊椎骨可是人的大柱子,要保护好,若伤到了,可不是小事。以后车子陷进泥坑里,你就找——”“我知道。”
亦慧道,把衣服拉下来。陈嘉民也不再说话,把药酒放好,躺下去继续睡觉。亦慧开了台灯,把房间的顶灯关掉,凑到陈嘉民脸颊边,亲了一口,问道:“今天和诺诺去哪里玩?”
“就……在家学习。”
陈嘉民闭着眼睛,低声道。“别骗人了,”亦慧笑道,“他要是肯在家学习一天,一定找我邀功。”
陈嘉民睁开眼睛,说:“我带他去了趟图书馆,又去了商场溜冰。”
刚说完,马上岔开话题,问:“你今天加班也辛苦了吧?”
“嗯。”
亦慧不再趴在陈嘉民肩膀上,转而回到自己位置上,关了台灯。在黑暗中,只听亦慧头枕到枕头上发出的悉率声,以及她的声音,“是挺累的,睡吧。”
亦慧翻了个身子,背对着陈嘉民。她戴上真丝眼罩,侧躺了大约了几分钟后,左耳边上便传来陈嘉民轻微的鼾声。她曾经提醒过陈嘉民,得空要去耳鼻喉科检查检查,但是他似乎没放在心上。无妨,亦慧的睡眠一向很好,后脑勺碰到枕头,闭上眼睛,就能进入梦乡,陈嘉民的轻微鼾声并没能影响分毫。可是今晚,状况有些意外。她按照自己舒服的姿势,酝酿了许久,睡意依旧没有袭来。她改侧躺姿势为平躺,索性睁开眼,又硬又长的睫毛顶着眼罩。丝绸质地的眼罩,竟也变得沉重起来。她觉得有些热,把眼罩摘掉,两条胳膊放到被窝外头。空调风来来回回地吹,不时打到她的手背上。手终于感觉有些凉了,她又把胳膊塞进被窝中。当手指触碰到自己的肚皮上时,她感到一阵颤栗。因为这瞬间的温差,让她手指上与肚子上的皮肤,分别感到一种陌生感。这陌生感让人上瘾。她闭上眼睛,用手指摩挲自己的肚皮,一路朝上。当手指爬到了脖子上时,她停了下来,轻轻地,一阵一阵地,用指尖敲打皮肤。指尖微凉,让她想起了今天中午忽如其来的大雨。雨点落到了她的脖子上,沿着颈子流进衣服里。手指越过下巴,像爬过一座线条优美的山峰,来到了唇边。嘴唇摸起来很柔软,似一块多汁的生牛肉。越过了这柔软,她摸到了全身最坚硬的东西——牙齿。亦慧抚摸着门牙,觉得自己正在撬开贝壳,妄想找到一颗珍珠。朱唇轻启,呼出的气息十分清新。她睡前刷了牙。但只要心思稍微一偏,便能回味起今天在宁山市吃的捏寿司的味道。她一向对水里游的动物的滋味不感兴趣,可是今天的午饭真让人回味无穷。回味无穷的,怕是不只是一餐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