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西下,已渐暗去的松树林中,一道黑光脱膛而出,直直穿透一团如薄雾般的人影。 那人影似是有些不可置信,呆滞了一下,尔后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呯”! 又是一枪。 这次,被直接洞穿的竟是人影头部近于眉心的位置。 人影瞬间崩散。 先前还在与对方交手的谈平飞,也有些错愕地看向十几米开外一棵松树树杈上的闻命。 二人对视了一眼,都有点茫然。 事实上,闻命并没有刻意瞄准,爆头纯属偶然。 但出现这种情况,着实是他没料想到的。 在此之前,这件魂器只向实体射击过,魂体、灵类,根本就没机会尝试。所以,连闻命自己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状况。 显然,这把枪对灵体似乎比对实体造成的伤害值更高。 “不是吧,居然就这么被你干掉了?!”
谈平飞狐疑道。 闻命没说话,微微压低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目光则在密林中逡巡着。 陡然间,背后似有什么向自己探来。他本能地想要纵身跃起,但双脚就像踩在某种粘性极强的物质上,连发力都做不到。 此时,最好的选择是脱掉鞋子。但是,当他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鬼魅般的薄雾自背后向他围合而来,就在雾气即将沾到他的身体之时,一片银光霎时绽开。 一面,不,不是一面。 而是一座如碑石般的银色光盾,显现于闻命身后。 “嗯?”
病殃殃的声音,惊疑道:“角宿!”
“龙虎山正一道?!”
闻命不明所以,龙虎山他听说过,正一道好像是指道家的一个派系,但跟自己有什么关? 不过,不明白归不明白,在听到对方的说话后,他当即喝道:“出来说话。”
“小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刚才还很近的声音,蓦地飘远。 闻命心底直觉对方应该是对这面光盾有所忌惮,便接着这话说道:“想知道我是什么人,就别藏头露尾的。”
“哈哈哈~~你这小妖道,分明使的是五方御鬼之术,被老夫逼得不得已才露出这正一道的星宿令旗。哼,正、名、正、派。我呸!”
‘诶?什么鬼?’ 闻命心思登时活络起来。 显然,对方将他误认作龙虎山天一道的传人。但听对方的口气,明显对这些名门正派有很大意见。 既然是这么个情况,那自己也没必要继续装大尾巴狼,冒充道士了。 “谁告诉你,我是正一道的。”
“可笑,当老夫连这点儿眼力都没有?若无那二十八星宿令旗,何以有这角宿盾阵?小妖道,死到临头了,这会儿不肯承认是正一门人,怕败坏了你们这些所谓正派的名声。哼,晚了!”
“等等!”
在对方准备再次动手之前,闻命赶忙说道:“首先,我真不是道士,别说龙虎山,就是我们江南市的赤松山我都没去过; 其次,你我已经交手两个回合,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想在短时内干掉我,绝对不可能。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我只是路过,无意冒犯前辈。真正要对付你的,另有其人,不是我。 所以,不如就此作罢,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就当没遇到过。”
沉默了几秒后,声音阴恻恻地笑道:“呵呵~~别一口一个前辈的,以为如此,老夫就会放过你? 哼,还路过,睁着狗眼说瞎话? 方才是谁说,老夫故意让周才法引开你那同伴,又是谁指称老夫是真凶的? 看你年纪轻轻,也不像记忆不好的样子,莫非,你觉得老夫是个傻子,那般好唬弄?!”
“没错,晚辈确实受人之托,追查周才法来到这里。但来此之前,晚辈可不知道还有位前辈在此。要是知道,晚辈才不想趟这淌浑水。 前辈不喜欢被别人指摘是凶手,晚辈却是最不喜欢卷进这些无端的是非里。言尽于此,就此别过。”
说话间,闻命已在意念中与尸兄做了个简单明了的沟通。 “想走?没那么容易。”
“诶,说好了不动手,别又暗戳戳阴我啊。”
闻命很有先见之明地说道:“称你一声前辈,那是客气。 前辈如果不想当前辈,非要斗个你死我活,晚辈也乐意奉陪到底。不过嘛,晚辈那位同伴这会儿应该也已经将周才法抓捕归案了。”
“这么说,那家伙是个警察?身上竟还有股子罡气。”
阴沉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还是根本就不在乎被外人听到他的想法,总之,这句话就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 “饶你可以,让他放了老周。”
‘嗯?’闻命心底一疑。 他也不了解周才法的底细,但以对方那佝偻的身形,不应该那么敏捷,且逃跑的时候速度完全不亚于楚天阳。从这一点来看,老者似乎有点功夫在身上。 刚才那句话其实是在试探,根据声音的反应来看,可以排除周才法也懂得术法的可能。这样一来,楚天阳搞不好会栽在一个老头手里的情况,应该不会出现。 想到这一点,闻命稍感放心一些。 另外,这个性情极为古怪的阵法高手,也不是故意舍弃周才法。 不过,原因是什么,暂时无法推测。 有可能是周才法对其了解颇深,知道他的底细;也有可能老者身上带着法器之类的东西,对其有用。 总之,对于这个阵法高手来说,周才法就算是棋子,也是非常重要的那一颗。 迅速做出以上判断后,闻命正色道:“敢问前辈,井下那八人,可是你们杀的?”
声音不屑地回了个冷哼。 闻命又道:“前辈既然说自己不是傻子,那就应该能想到,我和我的同伴能查到这里,别人同样可以。”
“那又如何,都是该死之人。”
那块硕大的银色光盾始终萦绕在闻命身周,虽然双方正在进行‘愉快的沟通’,但他可没天真到认为自己三两句话就能令对方放下杀心。 “前辈是古人吗?就算是古代,也讲律法的吧。如今可是法制社会,该不该死,得由法庭审判。”
“哈哈哈~~律法?老夫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么好笑的笑话了。”
“好笑吗?”
闻命问道。 “当然。”
声音说道:“你小子有些本领,竟能不破法阵,便窥见井底情形。 既如此,老夫不妨直白告诉你。那八个畜生,都是老夫杀的。 一者犯奸淫,一者为欺诈,一者横行邻里,一者拐卖,杀人、偷盗、行收贿赂、坑蒙拐骗都有。 这种渣滓,不该死吗?”
闻命点头道:“网上倒是有很多网友,跟前辈有着差不多的想法。 法律是人修订出来的,再怎么集思广益、以古为镜、以邦为鉴,都不可能做到毫无漏洞。 可是,就因为存在漏洞,并且有些钻了漏洞的家伙,因为证据不足或者动用了些手段,瞒天过海成为法外之徒,就要怪法律不够严谨,就觉得法律可笑吗? 照你这么说,一张网破了几个洞,就该扔掉,然后徒手下河捞鱼。一口锅因为缺了几个口,大家就得吃生食,回到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 国无法不治,民无法不立。 要是没有法律的约束,这山上怕是早就横尸遍野,哪还有人赏什么湖光山色。恶人会以恶为荣、以恶为强,而好人也会被逼成恶人。 任何国家的法律,都有令人失望的时候,但不能以偏概全。 前辈是阵法高手,神出鬼没、杀人越货,想干什么干什么。 可要是人人都跟前辈一样,遇见不平事,一杀了之,那这世界还能好吗? 说这些不是想劝前辈放下屠刀,晚辈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路人。大家道不同,那也没必要非得辩出个你输我赢。就此别过!”
说罢,闻命就朝另一根树杈跃去。 “等会儿!”
话音刚落,一团朦胧的雾气凝聚成形,复又散去。 不过,在雾气散开之时,一个身着道袍、簪着道士髻的颀长身影,出现在闻命身旁。 “你以为瞎扯一通有的没的,就能从老夫眼皮子底下遁走?呵呵,看你能说会道,正好凑一个拔舌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