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知.” 在嘉靖皇帝话音落下后,而高忠已经跪下叩头道。 而黄锦则装出一脸茫然状,但还是马上跪倒在地,也跟着说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话,黄锦就很委屈的低下头。 “你看看吧。”
说话间,嘉靖皇帝把手中的状纸扔向黄锦,状纸飘落飞向黄锦,很快落在黄锦身前的地上。 黄锦急忙捡起状纸从头看到尾,这份状纸他真是第一次见到,之前只是听说了上面说的事儿。 和之前高忠说的差不多,都是下面的人没有回报过的。 真的是该死。 黄锦现在提督内廷,自然知道手底下那帮人是什么货色,怕是负责监视徽王府的太监被人收买了,所以才会在回报的信息上出这么大的岔子。 徽王府这边出了问题,那其他王府呢? 朝廷外派到地方上的太监可不止就王府才有,这些人还有多少是勤于王事的。 黄锦之所以默许高忠操作这件事儿,也是想弄大点阵仗,敲打那些派出去的太监,让他们知道厉害,别尽都见钱眼开。 有的钱可以拿,有的钱那不得。 “票拟你也看看吧。”
嘉靖皇帝没有去拿那份奏章,而是很随意对黄锦说道。 都不用想也知道内阁会怎么票拟,肯定是交都察院或是派出钦差大臣前往钧州详查状纸所记载之事是否属实,然后按照调查结果进行处置。 黄锦从小太监手里接过魏广德的奏章,还真是站的龙走得开的弹劾,只说了遇到耿安告状无门的事儿,其他一概不提。 内阁票拟也是中规中矩,对于这样僭越之事,即便一方贵为亲王,自然也是要查实后处置的。 “陛下,内阁票拟很合适,查实后再处置。”
黄锦看完奏章后合上,连同状纸一起拿在手里,对嘉靖皇帝说道。 “都察院,魏广德在奏章里面有没有提那个叫耿安的人是否去都察院告过?”
嘉靖皇帝略微思索后才说道。 “虽没有明说哪些衙门不愿意受理,但是看状纸,耿安应该是找过顺天府、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的。”
黄锦低头回道。 “嘿嘿.......都是朕的好臣子啊,哈哈.......” 嘉靖皇帝不由得怒极反笑,这个时候他早就忘记当初无数弹劾徽王不法事的奏章,现在还不知道被放在司礼监那个犄角旮旯里吃灰。 朝中百官不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还不是被他逼出来的,接了讨不到好,尽做无用功。 不接,现在皇帝有用反话表扬了他们一番。 实话实说,伴君如伴虎,嘉靖朝的官是不好做的。 嘉靖皇帝的话,黄锦和高忠自然是明白的,这个时候皇帝心情不好,他们也不敢说话。 对于朝中之事,如果不是皇帝垂询,他们是不敢张嘴的,弄不好就被叫人拖出去打死,嘉靖皇帝对内廷之人可是够狠的。 看看被黄锦双手捧着的奏章,嘉靖皇帝嘴角挂出一丝冷笑,“留中。”
没有黄锦和高忠预想中的大发雷霆,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魏广德的弹劾奏章被留在宫中没有发还内阁。 嘉靖皇帝回到床榻上继续斜靠在那里,双眼微闭,嘴里说道:“继续念。”
....... “小心着点。”
高忠小声提醒身旁的几个小內侍。 天已经全黑下来了,前面两个小內侍打着灯笼,黄锦和高忠退出了永寿宫大殿,几名小內侍手里抱着一摞奏章。 这些奏章一些已经被嘉靖皇帝同意了,而一些则是被驳回,还有就是留中的,都分好放置在一起。 “黄公公,我们这是去值房还是回司礼监?”
高忠随着黄锦下了台阶后,再次小声问道。 “去值房吧,把章盖了,明天一早好发给内阁处置。”
黄锦随口回了一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西苑,司礼监那边都是高忠在负责。 对于掌印太监来说,只有印鉴在自己手上,哪里不是司礼监。 抬头看看如墨的天空,随后就对殿外伺候的几个小內侍吩咐道:“都仔细着点,陛下休息了,别发出声音扰到陛下。”
几名随侍的小內侍急忙躬身应是。 黄锦没有再理会他们,当先大步往外走,身后的高忠和其他几个抱着奏章的內侍都急急跟上。 “陛下是什么意思?不查了还是......” 这会儿几人已经出了永寿宫宫门,这里离大殿很远了,但是高忠说话的声音依旧很轻,似乎怕大声了惊扰到殿里那位。 黄锦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往前走,只是速度慢了下来。 几人又走了一段路,叫出来的几个內侍都是他和高忠收的干儿子,陈矩也赫然在这些人当中。 待到又走了几步,此时已经走在了西苑太液池边,黄锦才停下脚步,转身对身后的高忠说道:“陛下的意思,怕是想看看,朝廷里是什么反应。”
“朝廷里?”
高忠默念了一句,很快就明白黄锦的意思了。 虽然魏广德是把奏章送到通政使司,但是通政司那里是会抄录一份下来存档的。 上午奏章送去,中午到了司礼监,现在已是晚上,怕是京城里的百官,只要耳目不瞎不聋的怕都已经知道了。 而实际情况也正是如此,在魏广德下值后和同僚饮酒之时,就有耳目灵通的问起他弹劾徽王的事儿。 不用说,消息是从通政司传出来的。 魏广德对此自然不会隐瞒,把自己遇到耿安的事儿和众人说了一遍,大家也是一片唏嘘。 是的,这年头翰林院里的官员,大多还没有浸入官场泥潭,还保留着读书人的气节,所以也是见不得宗室和权贵的种种恶行。 而魏广德在回家之时,家里已经有劳堪、曾省吾等到了他家里等着他。 都是同年还在观政,虽然没那么灵通的耳目,可听上官说起自然也知道了。 和之前一样,把事儿又解释一遍,还是重点突出自己铁面无私、刚正不阿、慷慨激昂、光明磊落,捡着自己好的方面就是使劲吹。 名声这东西,不吹不行。 即便是在同年之中也是这样,至少劳堪会把今晚魏广德说的话传到在刑部观政的同年当中去,刑部那边可是大头,近半的新科进士都在刑部观政。 魏广德做了这么多工作,银子都砸进去不少,虽然是一个长期投资,但是魏广德这会儿还是有点心疼的,考虑着之后是不是找耿安把那些银子给报了。 仅仅一晚上的时间,魏广德弹劾徽王的事儿,在京官圈子里就传开了,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料。 因为这样的事儿以前发生太多次了,一开始弹劾的官员还慷慨激昂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但是随着一份份奏章被留中,逐渐大家也都回过味来了。 徽王在嘉靖皇帝心目中位置不低,所以采取冷处理的方式,就是不理不睬,随便你闹,闹不出个结果了,时间长了自然就没有激情了。 得不到结果,自然算不上政绩,时间长了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也就没人做了。 只是不想十几年后,又有愣头青一头扎进去了。 对于知道一些事儿的官员,他们自然是冷眼旁观,只是注意着宫里的动静。 之前几名已经派人收集证据的官员则是直接找人抄了魏广德弹劾奏章和状纸的副本,打算润润笔直接套用,也不用派人去钧州打探消息了。 只是,他们还要等待宫里的情况,这奏章到底能不能上。 皇帝是对徽王不满,但是是否到了要处理的程度。 看到状纸,不少人都在笑,笑话耿安为了报仇什么瞎话都敢编,还擅离封地,还建万岁山募死士。 他们更多的关注还是放在耿安提及的徽王在钧州欺男霸女抢占民宅上,这些不法之事很是让人触目惊心的。 第二日,内阁处理宫中送来的奏章,魏广德的那份弹劾奏疏果然不在其中。 许多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只是随意的笑笑,并没往心里去。 早意料到了,毕竟是宗室。 嘉靖皇帝就是宗室出身,自然不能表现出刻薄寡恩的一面,处理宗室的问题一向比较宽容,虽然不是没有处理过,但那都是非常非常严重的事儿才会出手整治。 表面上,他还是需要维持一个包容、宽仁的皇帝形象。 朝堂的平静只维持了不过两日,随着宫内早前消息的传出,特别是徽王曾经擅离封地的真相被爆出,嘉靖皇帝曾为此大发雷霆,不少官员心思也活络起来了。 表面风平浪静的朝堂,暗地里已经开始风起云涌,不少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弹劾奏章,就等着官场风向变化。 虽然魏广德已经打出第一炮,可是貌似并没有打响,他们还在观望等待。 实际上魏广德在第二天就从陈矩口中知道嘉靖皇帝把他的奏章留中的消息,不过随之一起带来的信息还有很多,陛下对朝堂上百官很是不满,御状都到了无人敢接的程度。 登闻鼓那个东西,虽然还依旧立在那里,但是已经成为了摆设。 前朝就有想要拆除的打算,只是被百官所拦,言之为祖制。 在旁人笑话他魏广德打了空气的时候,魏广德却是知道,自己的弹劾是起效果了,只是没有圆满,嘉靖皇帝并没有马上表态,并且安排人下去调查。 但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黄锦却是猜测出皇帝想要敲打百官的意思,是的,这次太不像话了,堂堂都察院都不敢受理小民告状,还要都察院做什么? 其实在殿试的时候,魏广德看到嘉靖皇帝选择的殿试考题就有了这个猜测。 “朕惟天命立君以宰于率土,必有分理协助之臣,所谓邻哉也......” 殿试策题犹在眼前,魏广德当时就分析,嘉靖皇帝对现在官场风气糜烂、吏制破坏殆尽感到极度不满。 官员脱离了皇帝的掌控,这是要闹哪样? 就算是小民状告宗室亲王,你顺天府、都察院难道不该收下状纸呈上来,就算朕不追究,可也要知道外边发生的事儿吧。 整个朝堂都在欺瞒朕。 魏广德和陈矩分开后,猜测嘉靖皇帝当时的心理变化应该是这样的。 这日魏广德下值回到家中,劳堪和张科已经在家里等着他。 “二位兄长这是.....” 看到两人在等,魏广德好奇问道。 魏广德的问话,让劳堪老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说话,只有旁边的张科笑笑,从袖中抽出一份奏章递给魏广德道:“看了你写的东西,我回去也写了一份,你斟酌下,要是没问题我明儿一大早就送通政司。”
魏广德知道这也是弹劾徽王的奏章,这两天貌似没人跟进,继续弹劾徽王,估计嘉靖皇帝会更加生气吧。 还好,张科是明白人,知道赌一把。 再看看劳堪,估计这位也写了东西,说不好张科和他都相互研究过对方写的东西,所以才会一起来到这里。 果然,魏广德看完张科的奏章,又接过劳堪写的看了看。 “没什么大问题,反正不能定什么罪,只请求皇上派出大臣出巡调查真伪即可。”
魏广德笑着回答道:“两位这么早来我这里,怕是还没吃饭,一会儿一起吃吧。”
第二天一大早,劳堪和张科就先后去了通政司递送奏章,下午听到消息后就开始陆陆续续开始前往通政司递交弹劾徽王的奏本。 虽然劳堪和张科两个菜鸟的奏章并没有看到结果,可是已经有人按耐不住了。 大不了留中,又不少一根寒毛。 就算皇上要降罪,也是先找那三个新科进士的麻烦,他们领的头。 而后一日魏广德到了翰林院后,就被金达、诸大绶拦住,问起了劳堪和张科也弹劾徽王的事儿...... 劳堪和张科在不经意间成功搅动了本就暗涛汹涌的朝堂,随着他们奏章的送出,弹劾徽王的奏章如同雪片般飞向了通政司,飘入了东阁,落在司礼监案头上。 “问了吗?”
“问了,小魏大人说不是他指使的,是他们自己写的奏章,只是送出前让他看过。”
“那就好,这个时候最怕的就是结党,你明日再过去一趟,把这话带给他,同年之间可以交往,但绝对不能串联。”
“是,干爹,儿子知道了。”
司礼监值房里,高忠和陈矩小声对答着。 “你去多叫进来几个人,带上这些奏章去西苑。”
该说的说了,高忠也放开音量,指着案头那几大摞奏章,吩咐陈矩。 不来就一份也没有,一来就直接堆满案头,这些墙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