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5】抽丝剥茧（一）

当晚七点，魏城如约而至。

来的路上，魏城和崔士国闲聊着下了定论“如果今晚宾主皆欢，那么此后就是合作愉快的局面！

反之，就有可能被已是周天的无尘给拉上贼船坑了，那一千万搞不好就得血本无归！”

当时崔士国眼神复杂并未表态，而魏城当时内心忐忑也没在意对方情绪有些低沉......。

对于魏城来说今晚这场饭局，不是答谢宴，就是鸿门宴！

魏城和崔士国进到房间，只看到唐枫和周天两人一主一副面对面坐在桌上，见客人应邀而来，做为东道主唐枫自然笑脸相迎，客套了几句之后，把魏城让到身边右手主宾位，周天则拉着崔士国坐在自己右手三宾的位置。

桌上还空着四个空位，很明显，还有宾客未到。

宾主言语带笑，服务员泡茶倒水，一切显得轻松惬意极其融洽。

差不多十分钟，进来两名腰背挺直精神头十足的青年，从气质上一看就是从部队下来的退役军人。

唐枫说是战友，逐一介绍。

短发偏高点的叫王越。

长发偏瘦点的叫张凡。

唐枫介绍完，双方握手打过招呼，然后王越被安排在魏城旁边的空位，张凡则坐在了崔士国右手位。

依着酒桌文化来说，两人就是三陪四陪！

而此时，唐枫和周天的左手各空一位则是副宾、四宾的客位了。

王越和张凡坐下没多久，服务员就开始上菜了，这自然是提前打过招呼，魏城客气说是不是再等等没来的客人，唐枫则笑了笑说今晚设宴主要是感谢魏老哥，另外两位也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就这样，四凉八热一上，跟着就是酒香四溢了。

开席后唐枫首先提了三杯，第一杯一心一意感谢魏城注资入股帮了大忙，第二杯好事成双祝贺魏城成为公司第三大股东，第三杯三三不断希望今后双方能长期合作互惠共赢。

唐枫三杯酒敬的相当诚恳。

魏城三杯酒喝的相当忐忑。

聊了几句公司的情况，周天履行副陪职责，见缝插针的提了两杯，这叫“主三副二不渝矩”！

周天两杯酒俩意思，一是感谢魏城给他面子答应注资，让他在唐老板那儿挣足了面子，二是预祝两位老板在省城亨通四海财源广进！

五杯酒下肚，众人尽开颜！

接下来王越和张凡又一人提了一杯。

前者是祝公司在省城顺风顺水六六大顺。

后者祝公司马到功成旗开得胜！

这七杯酒下去，虽然也就二两多，但众人也是满面红光了。

“唐老弟啊，老哥我真是没看走眼啊……”

此时魏城感觉这饭局应该不是什么鸿门宴，应该是自己想多了！他喝了口茶笑呵呵的开了口“当初在南京烤肉摊，我一看唐老弟那份气度就知道老弟你绝非池中之物啊！”

唐枫矜持的笑了笑没放声。

魏城继续说道“当时我就鬼使神差的有了结交之意，不过我也是真没想到，唐老弟年纪轻轻竟然就涉足了省城的地产生意，魏某人自叹不如啊……”

唐枫还是矜持一笑，客气道“这不幸亏是结识了魏老哥嘛～。”

“咳咳～”

就在这时，周天在对面没来由的干咳了几声。

“啊～当然了……”

唐枫看了眼对面的周天，很是言不由衷的补充道“如果没有天哥在中间牵线搭桥，咱这事也成不了不是，可以说我们这次合作，天哥功不可没！”

魏城也见风使舵“啊，对～对，周老弟功不可没，功不可没啊！”

周天可不管唐枫是不是言不由衷，也不管魏城见风使舵的奉承，而是瞬间露出那一贯的老成持重，风起云淡的摆了摆手缓缓说道“哪里哪里，贫僧……啊不是，是我周某人只是尽了一点绵薄之力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唐枫可不惯毛病，直接接过话茬“啊，魏老哥啊，既然天哥都说不值一提，那咱就别提了，不然天哥多尴尬啊，来～，吃菜，这溜鱼片真心不错！”

周天本想借题发挥吹嘘一下自己是如何如何让魏城动心注资的丰功伟绩，没想到被唐枫直接硬生生给堵了回去，不过周天根本没在意，而是微微一笑转向右边“来，老崔啊，你尝尝这宫保鸡丁，味道是相当地道了……”

此时，不仅魏城没了戒心，就连始终疑虑重重的崔士国悬着的一颗心也落了一半“嗯，确实不错，不愧是省城老字号！”

周天夹了一块鸡丁细嚼慢咽，摇头晃脑说道“是啊，燕喜堂不仅名字喜庆，他家的鲁菜绝对算是省城一绝！”

周天说着话手也没闲着，把一盘把子肉转到崔士国面前“来，再来一块把子肉，肥而不腻！”

七杯酒，七十分钟，一小时零十分钟，而接下来没人再提酒。

唐枫拽着魏城吃菜喝茶谈笑风生。

周天拉着崔士国谈古论今喜笑颜开。

张凡、王越两两相对偶尔插上那么一嘴半句的。

接近八点半。

唐枫有意无意的抬腕看了眼时间，然后转变了话题“魏老哥啊，一会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我以前青城的老朋友。”

“哦，唐老弟的朋友自然就是魏某人的朋友喽～！”

魏城哈哈一笑“不知老弟的朋友在哪里高就啊？”

唐枫笑了笑本想说，等会来了魏老哥自然就知道了。

结果周天却转过脸，神秘兮兮的接过话茬“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魏总啊，我老板的朋友非富即贵！”

魏城闻言，面向摇头晃脑的周天再次哈哈一笑 “啊，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唐老弟身边岂能有泛泛之辈！”

周天面带微笑双眼一眯“不过，另外一位才是今晚真正的主角！”

“哦～！”

魏城话音未落，包间门就开了，屋里所有人的视线几乎同时转向门口的方向。

说曹操曹操到。

周天所说的真正主角到了！

众人视线中，包间门口处站着俩男子，左边是一位身穿制服的年轻警官，右边是一位穿着军绿色无标作训服的中年。

年轻警官精气神十足。

中年男子则颓废异常。

就在看到中年的那一刻，崔士国心头巨震，仿佛心间响起一道炸雷！

也就在那一刻，房间里的气氛突然透出一丝压抑！

中年那副黝黑的脸庞崔士国太熟悉了，虽然那副脸庞上多了十几年的沧桑，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彭烨！

眼前的颓废中年男子正是“红星帮”老三彭烨！！

此时此刻，崔士国再也无法压制内心的震惊，他下意识的想要站起来，却又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即故作往后挪了挪座椅，微微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虽微不可查，但有人却尽收眼底！

“段哥您可来了！”

唐枫起身笑脸相迎。

“不好意思各位，有点事耽搁了。”

青年微笑着礼貌回应。

“没事，知道段哥公务繁忙，再说了，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这不刚提起你，你就来了。”

唐枫起身很是熟络的接过话茬，跟着手掌一指左手的位置“段哥请，坐下再说。”

这时候，所有人也已经跟着唐枫起身表示礼敬。

青年笑了笑走向唐枫左手空位。

周天则起身过去拉着彭烨坐到自己左手。

此时此刻，阔别十年之久的两位战友，两个熟悉的陌生人，一左一右的坐在了周天的两侧

从进门到就坐的整个过程，彭烨眼睑低垂面无表情，只是在他坐下时无意间看到了与他仅仅一人之隔的崔士国后，眼内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错愕与愤怒，跟着目光交错而过！

人算不如天算！

那一刻，两人眼光交错的那一刻，一向低调沉稳的崔士国心里彻底凌乱了！

众人落座，唐枫随即相互介绍，唯独没有介绍场中的彭烨。

彭烨始终低头沉默，看不清表情。

崔士国则强颜欢笑点头敷衍。

介绍完，唐枫没有按照酒场套路提杯敬酒，而是喝了口茶后将两个手肘支在桌面上，手掌交握着说道“既然人到齐了，那就进行今晚的第二个主题……，不过开始前容我先给大家讲个故事！”

唐枫顿了顿，有意无意的将视线从彭烨扫向崔士国，最终落向魏城。

魏城一头雾水，茫然的冲唐枫挤出一丝笑容。

他有些不明所以，但他感觉此时的气氛已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故事，得从十几年前说起……”唐枫说着话左手缓缓转弄着茶杯，右手手指伴着语速有节奏的轻叩桌面，就那么语气平缓的给众人讲起了故事！

故人故事，自然就是一段陈年旧事！

买了个关子之后，唐枫瞬间化身说书人，只见他扫视众人后，跟着是娓娓道来“话说十几年前，有七名年轻人入伍后在战场上生死与共结下深厚友谊，成为即是战友又是兄弟…甚至可以互相托付生命的那种莫逆之交，期间他们烧黄纸斩鸡头结拜为异姓兄弟。在共同经历了残酷的血与火的历练后，他们七人中有六人幸免于难从战场上全身而退，而后又一起退伍从部队上下来，其中一人因家中有事回了河南老家，另外五个人则相约结伴而行来到其中一人的家乡，他们想着通过共同努力在这个城市赢得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未来。”

“只是……”

唐枫喝了口茶，同时再次有意无意的扫了眼对面眼睑低垂的彭烨和崔士国，然后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道“只是憧憬和现实之间存在着巨大落差。一年新兵连训练和三年战火厮杀，使得他们除了拥有生存和搏杀的技能之外再无其他一技之长，更不用说什么社会创业经验了，而且他们几个人的家庭条件都不是很好，几乎没什么社会关系，因此根本无法获得外力的帮助，创业之初完全是凭着年轻人的那一腔热血和那点微薄的退役金，结果可想而知……一年下来不仅血本无归而且还欠了好几万外债，要知道八十年代初的好几万那就相当于是一笔巨款了！”

闻言后，除了彭烨和崔士国神情漠然无动于衷，魏城在内的其他人都深以为然的暗自点头。

“不过即便那样，他们五个还是没有改变初衷，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却彻底改变了他们人生的轨迹！”

故事情节渐入佳境！

“他们的欠款里面有一万五是当初经人介绍和一位酒店老板借的高利贷，高利贷这东西在座的各位也都明白其中的猫腻，当半年到期后已经利滚利的翻了三倍还多，他们当时创业失败根本无力偿还，对方又步步紧逼，无奈之下哥几个一商量就暂时去附近山上躲了起来，私下里求爷爷告奶奶的借钱还债，可家里都是些穷亲戚哪有钱可借！”

“他们在山里躲了还不到一个月，住在当地的那人就得到消息，说是那个债主竟然让人到家中逼债，而且不到一个月去了四次，结果是自己的父母被打伤，爷爷则是连吓带气的一病不起！”

说到这里，唐枫的语气里都透出一丝无奈“那人听说后当晚就要独自潜回去看看，但其他四个人执意同行，因为大家都知道，债主肯定会安排人在哪儿守株待兔！最终五兄弟从山崖下的缝隙里拿出藏匿的军刀和一把私自带回来的黑星手枪后，毅然决然的连夜出山！”

“当初他们把刺刀和手枪藏在山崖下面的时候，曾经发誓永不使用武力，他们要用自己的双手和汗水去打拼未来，而不是动用这些曾经在战场上杀戮的武器！但就在他们带上这些沾过敌人鲜血的武器下山的那一刻，他们的誓言已经不复存在！”

“他们五人，身背军用挎包，趁着夜色下山前往老二的居住地。到了之后，老大守在胡同口，老五老六两人守在胡同内，老二带着老三摸进院内敲响了家门，敲门声后屋内传来沙哑的伴着咳嗦声的询问，老二听出是父亲的声音就出声应答，结果门内紧接着就传来拼劲全力喊出的一声快跑！跟着屋内又传出夹带着谩骂的嘈杂声！”

唐枫话语一顿，点了支烟，问向魏城“魏老哥，如果当时你是门外那个人，第一反应该是如何呢？”

魏城也没多想，回道“屋里肯定有埋伏，先带人撤出去从长计议，但家人那必须是要救得！”

唐枫笑了笑，视线看向对面“崔哥，换做是你呢？”

崔士国闻言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了眼唐枫，随即重新低下了头。

无言以对！

魏城看到崔士国如此反应不觉一愣！

唐枫抿嘴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才说道“一个曾经在战场上经历过战火的淬炼，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遇到当时的状况，他什么也不会去想，他会义无反顾不计后果的冲进去！”

此时，崔士国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他知道唐枫讲的是谁的故事，但他不知道的是里面还有欠债、躲债、逼债的这一段艰辛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