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国知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随着时代的进步,农村合作社的经营模式,渐渐发展成为主流。 所以他觉得,还是个人经济和集体经济并存,才是更好的发展路线。 于是他又解释了一下合作社的概念,大家也都渐渐搞明白。 不知不觉,聊到下午三点多,众人就开始张罗吃饭。 屋子里面一共摆了四桌,热气腾腾的酸菜端上桌,还有一盘盘的白肉片,泛着油光,夹上一片,蘸点蒜泥,肥而不腻,满口浓香。 另外就是一盘子血肠,都切成厚片,夹起来颤颤巍巍,吃到嘴里,滑嫩细腻。 还有掰的猪肝和切成段的苦肠之类,码了一盘,就为了吃个全乎。 再喝一口酸爽的酸菜汤,去去油腻,那叫一个美。 老村长捏起小酒盅:“老少爷们,大伙都辛苦一年了,今年的年成不咋好,明年咱们都好好干,终归这日子越来越有奔头不是,来,干一个!”
“干!”
大伙也都举起酒盅。 公社的孙主任盘腿坐在炕上,甩开筷头子,一点也不客气,此刻的他,坐在一群社员中间,就是其中的一员。 于副局长起初有点放不开,渐渐的也被这种热闹的气氛感染,放松下来。 村民们就喜欢这样的,不装假。 这就是杀猪菜最大的特点,大伙坐在一起,热热乎乎。 正吃得来劲呢,屋门一开,田大贵风风火火跑进来:“村长叔,你这杀猪咋不叫俺一声呢,多亏俺鼻子好使,闻着味儿就来啦!”
“大贵,来,快点上炕!”
老村长连忙把他叫到炕上。 田大贵也不客气,抄起筷子,夹了一片血肠:“嗯,好吃,好几年没尝到这个味儿啦!”
知道的,他是外商,不知道的,跟在座的这些农民一模一样。 “好,这才是本色,做人啥时候也不能忘本。”
孙大胡子也赞了一句,然后跟田大贵碰了一盅。 要是田大贵穿着一身洋装,嘴里讲着鸟语,肯定没法跟大伙打成一片。 李卫国就坐在炕沿,索性就让出地方,然后拉着跟随田大贵来的王军和张星,坐到地上那桌。 添了两副碗筷,李卫国伸手示意一下:“别客气,动筷儿。”
他也打量了一下王军,感觉对方身上的变化还真不小,主要是气质方面,感觉一下子成熟稳重许多。 原本流里流气的模样,已经消失不见。 这哥俩也没喝酒,大肉片子倒是没少造。 吃完之后,李卫国拉着王军他俩去他家,正好认认门。 走在路上,李卫国问问王军家里的情况,王军神色忽然变得无比郑重:“李哥,我就不跟你客套,我王军以后就跟着你干了!”
他的爷爷这次能捡回一条命,全是李卫国帮忙,这份情义,在王军看来,重于泰山。 李卫国伸手拍拍他的胳膊:“咱们国家提出来改革开放,即将开启一个全新的时代,未来的发展,难以想象,我们一起努力。”
王军用力点点头,这几天,跟在田大贵身旁,对他的触动非常大,可以说,完全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这也令他强烈地感觉到,自己原来就像那只蹲在井底的蛤蟆,看到的只是巴掌大的天空。 但是对于未来,他的内心依旧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干嘛。 当他跟李卫国说出这个疑问之后,李卫国给出的答案就是一个字:学。 不懂就学,学语言,学管理,学与人的交往,总之就把自己当成一块海绵就对了。 王军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刚才和李卫国一番交流,他感觉一下子有了目标和方向。 “这就是我家。”
李卫国拉开大门,请客人进院。 张星的娃娃脸上,明显愣了一下,嘴里脱口而出:“李哥,你家这房子这么破?”
“小星,别乱说。”
王军担心李卫国脸上过不去。 李卫国就笑着摆摆手:“本来就穷嘛,不怕人说,正因为贫穷,所以才更渴望富裕,才更有动力,贫穷不是用来嘲笑的,而是用来改变的。”
这话说到张星的心坎上,他一个劲点头:“李哥,我咋觉得你就像是卧龙岗上朱孔明,住的虽然是茅庐,心里装的却是天下。”
“朱孔明是谁呀,我就听过诸葛孔明。”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是李小梅从屋里走出来。 张星嘿嘿两声:“都是一个人。”
“那可不一样,诸葛是复姓,到你这给改成姓朱了,那怎么行?”
小当家的小脸上写满认真二字。 张星也没咋上过学,在二年级的李小梅跟前,也只有点头受教的份。 别看人家小当家年纪不大,但是看的书可不少。 李卫国笑呵呵地拍拍李小梅头上的绒球帽子:“这是我小妹,小梅,这是你王军哥,这是张星哥。”
李小梅又脆生生地叫人,然后说道:“张星哥我见过,那天还把长头发的坏人打跑了呢。”
张星感觉这才转回来面子,摸摸兜,有点不好意思:“来的时候也没准备,没给小妹买糖,下次,下次一定。”
小当家晃晃脑袋,头上的绒球也跟着一起晃,然后乐颠颠地去仓房,收了半簸箕炒好的大榛子。 等进了屋,李卫国把大姐介绍给王军他们,李金梅就热情地给他们倒水,还特意从柜子里拿出一盒过滤嘴,招待他们。 给王军和张星的感觉,李卫国的家里,瞧不出多有钱,但是很温暖。 多少知道一点内情的两个人,不免对李卫国更加钦佩,感觉好厉害的样子,又不知道如何来形容。 或许几十年后,他们能找到一个恰当的词儿:低调。 大伙坐在炕上闲聊,王军说说那边的情况,厂房已经找好了,就在县城北门外的木材公司院里,划出来一半,面积有两万多平。 那里正好守在公路边上,而且有现成的大库房,以前是存放木料的,可以改造成车间。 而且这地方够大,足够扩建新厂房和车间,这两天,已经开始动工打地基。 县里对这笔投资确实非常支持,将近三十亩的土地,愣是一分钱都没收。 这就是外资的好处了,政策上有优待。 如果是李卫国拿着这笔钱去办厂,同不同意且先两说,首先你就甭想弄这么大一块地盘。 另外在建筑材料等方面,也都十分支持,在这个计划经济的时代,想弄点红砖水泥之类,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对于这种情况,李卫国当然满意,看来把大贵叔推上前台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 几人正聊着呢,田大贵就晃晃悠悠地进来,他今天也高兴,多喝了几盅。 李金梅又给他倒了一杯茶,赶紧叫田大贵先醒醒酒,一会儿还得回县里呢。 田大贵还把王军和张星夸了一通,说白了,他就是个摆设,负责谋划的是李卫国,负责干活的就是这哥俩。 聊着聊着,就说到待遇方面,田大贵也没那么多心机,就当面锣对面鼓的,询问李卫国的意见。 搞得王军连连摆手:“田总,李哥,我们不要钱,能用我们帮忙,就是瞧得起我们哥俩啦!”
这会儿的人,大多一脸抹不开肉,眼下还是个耻于谈钱的年代。 李卫国却不在意:“没啥,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们不吃不喝啊,再说了,家里也需要花销。”
“对,是这个理儿!”
田大贵使劲一拍大腿。 李卫国继续说道:“厂子的框架,也要尽快搭建起来,起码会计、现金员这些,都少不了。”
“等到时候,我再拿出来一个正式的工资分配方案,眼下就先这么简单定一下,军子和小星,你们俩每月的工资是五十块钱,你们领的那些人,暂时每月三十,等挑出来有能力的,以后再提高待遇。”
五十块?! 王军和张星两个都不由得瞪大眼睛,他们真的被吓到了:就算是工厂里面那些干了几十年的老师傅,一个月的工资都不一定有这个多。 像是那些头一年上班的青工,一个月工资才十八块五。 他们俩小跑腿的,何德何能,敢赚五十块? 张星的娃娃脸都涨得通红,一个劲摇手:“李哥,不行不行,我可不能拿这么多。”
李卫国笑着摇摇头:“多吗,别忘了,我们是外资工厂,待遇当然要高一些。”
他知道,以后工厂还需要不少人干活呢,尤其是需要一些懂技术的,不然的话,机器出现故障都没人修。 这些工人从哪来,最好就是从县城里面招,招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师傅。 可以是退休的,也可以是提前退休的。 这个年代,在工厂上班的工人,有一项很特殊的待遇,那就是“接班”。 可以叫家里的一名子女顶替自己,去工厂上班,而且还是正式工。 要不怎么工人吃香呢,这就相当于祖传的铁饭碗。 不过只能一个顶一个,所以家里孩子比较多的就发愁了。 李卫国就是要打个样儿,叫县城的人知道罐头厂的待遇高,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架子搭建起来。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田大贵对这些事情,一概不懂,李卫国说多少,那就是多少。 在离开李卫国家的时候,王军和张星的眼神都更加明亮,闪烁着一种以前从来未曾有过的光芒。 等李卫国去水库那边的时候,发现马架子前面挑着电灯泡,一大帮人正聚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