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你还记得上次北巷那个泼妇对吧,她居然骂我煤球!你说我能不能忍,那当然不能,我指着她鼻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抖露她和我家隔壁老王的暗情,她男人脸都绿了,哦!不对,头更绿。”
孩子若竹筒倒豆子,嘴里唾沫横飞,直溅三尺,道无良眼中无神,生无可恋的静静盯着撑着泛黄床帐的帐架木条。“咳!”
吱呀一声,老人推开房门轻咳一声,孩子这才住了嘴,挪动屁股坐到床尾。老人移步床前,对着孩子摆了摆手,面带潮红,嘴角带笑,却是以警告的口吻说道:“去去去,外面有人找你,记得,要尊敬,莫要口不择言,否则老头子我扒了你的皮。”
孩子一听有人找自己,虽然疑惑现在哪来的什么人,但还是默不作声下床离开了屋子,也没将老人的警告听进去。等孩子离开后,老人眼中迷上一层水雾,满是褶皱的老剑浮现一抹不舍,稳了稳心神,这才看向道无良,他道:“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异样?。”
只是道无良如今全身被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回答不了老人的问题。“你用眼神回答就行,是就往上看,不是就往下看。”
道无良心中无语,咱就不能用睁眼,眨眼来代替?心里想着,道无良翻了个白眼。老人心领神会,继续道:“是不是感觉,有成千上万只细小的蚂蚁在体内,和皮肤上噬咬?。”
道无良眼中闪过一抹金光,连忙继续翻了个白眼。老人点了点头,“你的身体,在蜕变,在重生,待接下这布条之时,你将会获得新生。”
道无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老人,自己不是被那个穿着华丽宫装的女子打伤的吗?怎么就成了什么蜕变,重生?。老人自然不知道当初砍脖山顶发生的一切,见少年疑惑不解的眼神,他淡淡道:“据我观察,你体内剑气纵横,剑意游走,想必是被洗练过,被万蚁噬咬的感觉是你的血肉在重组,每一寸皮肤,每一寸血肉,都在自愈。就像,北巷铁匠铺打铁那样,每一把上好的镰刀,锄头,或者刀剑,都是一块块普通的铁块经过无数次的烧制、捶打,剔除杂质后的材料所铸造。”
说到这,老人取下腰间老烟杆,含在嘴里,也不管少年有没有听懂他说的话,面容稍微肃穆一分,他说道:“那位剑修的尸体,需你自己去带回来,并亲手埋葬,他给予你前所未有的机缘,这恩你得报。”
道无良使劲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明白。孩子跨出门槛,抬眼就见院子石桌上静静放着一把大刀,石桌前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一袭灰色衣袍,发髻高束,眉若横刀面容威严,正面带淡淡微笑看着从屋里出来的孩子。孩子自然认得这刀,正是当初被自己扔在山道旁的大刀。孩子倒是不怕生,拽弄着手指缓缓走到石桌前,坐在男人对面,他先是偷偷瞥了一眼男人,虽然面带微笑,但长的有点不太好说话的样子。孩子又突然起身,拱手微微作揖,“这个,谢谢你把老头子的爱刀送回来,你,你是怎么找到这刀的?连我自己都忘了扔哪了。”
男人一怔,看了一眼大刀,又看向孩子,心中了然。却是答非所问,他缓缓开口,浑厚声音问道:“你明明见识了这刀的厉害,为何当初只想着你那玩伴,却不顾这刀?你难道不想拥有那种一刀劈开巨石的力量?。”
孩子一脸茫然,心道“这家伙怎么知道这些事?。”
嘴上却是答道:“人命关天,阿良的命怎么着也得比这破刀重要,至于你说这妖刀的力量——。”
说到这孩子不经意斜了一眼桌上大刀,眼中既有向往,也有恐惧。只是孩子不知道的是,当他低着脑袋说出妖刀二字时,那男人明显抽动的嘴角,和有些收敛的微笑,不过得到孩子的回答,男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拍了拍膝盖,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随着男人的动作,其身体上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嘴里自顾自说着,“哎呀,这都几千年没出来了,骨头的生锈了。”
男人活动着筋骨,突然一把拎着蒙圈状态的孩子腾空而起,桌上大刀颤动,随着两人破空而去。院子中只留下屋内老人刚好能听见的一句,“小主!皓月带你去历练历练。”
屋内,老人面露微笑,眼中水雾蒙蒙,含着铜质烟杆的嘴皮明显颤抖着。道无良察觉出老人的神态有些不对劲,眼中带有询问意味看着老人。“咳~”老人轻咳一声,转身出了屋子,留下茫然的道无良静静躺在床上。片刻,老人手里拿着一把带鞘长剑走了回来,他将剑放在床边,说道:“陆碳走了,也许以后你们还会再见,到时候,劳烦你多照顾着他点,你明天就能痊愈,走的时候,别忘了这剑。”
道无良瞪大眼睛,凝视身边长剑,他自然认得这剑,虽然现在这剑多了剑鞘,但道无良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正是那位老前辈的剑。老人没有解释这剑他是怎么得来的,他转身朝门外走去,嘴里说着:“小镇的人都迁移了,不知道会去哪,可能会先去平阳城吧,这里发生的事情是要禀告国君的,还有这么多人,往后的栖息地,也得听国君的安排。”
话音未落,老人已是走出屋子,关上房门,自此就再没有回来过。就如老人所说,第二天清晨,道无良解着身上散发某种药味的布条,从屋子里出来,他环顾一眼院子,想找找老人的身影,但院子中寂静无声。“若真如陆爷爷所说,那么小镇现在是空无一人?”
道无良呢喃着,走出了院子。刚打开院门,一股寒气席卷全身,不由打了个冷颤,低头看了看,这才发现解完布条的是自己光着身子。下意识扫了一眼周围连忙跑回屋子,在床尾找到了自己的衣服,只是现在这衣服,虽然被洗过,但破烂不堪,根本穿不出门。没办法,道无良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两件稍微小点的衣服裤子,看样子是陆碳陆俊两兄弟的衣服。穿上去虽然有点勒,有点别扭,但还算凑合,在灶房里随便弄了点食物填饱肚子,穿着不是很合身的衣服,道无良腰间挂着长剑,扭扭捏捏走在荒无人烟的街道上,如今的小镇,两旁敞开的店门,路边倒的横七竖八的摊板,还有被风吹的四处打滚的灯笼。小镇还是那个小镇,只是少了少年熟悉的那股烟火气,凄凉无比。陆碳家在北巷,北巷街道直通少年所住西巷,道无良原本想先回去看看老人的尸骨,但还是掉头出了小镇。他要先去砍脖山找回那位前辈的尸身,然后一起埋了对于少年来说意义非凡的两位老人。轻车熟路,这次没了巨石的阻拦,道无良闲庭信步般走在青石山道上寻找着老剑修的尸骨。虽然疑惑这巨石是被谁劈开的,但也只是疑惑,其余的,他不想再去想,他只想赶紧埋了两位老人,就离开这里。在半山腰位置,道无良找到了躺在杂草中的老人。还没靠近,一股浓郁的腐臭伴随空气中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这种味道是少年十五年来闻过最令人窒息的味道,道无良当场作呕,出门之前吃下去的食物又全吐了出来。无奈,强忍着这种腐臭夹杂的腥气的味道,背起老剑修已经肉眼可见腐烂的尸体,走下山去。接近午时,道无良一手抱着一件圆滚滚,像是被什么东西装满了的被褥,一手拎着一把锄头,来到一座座坟墓前。地上早已静静躺着老剑修的尸体,少年将被褥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副雪白的骸骨。二话不说,少年看准距离,在离其余坟堆十丈外挖出两个深坑,依次将两位老人尸骨埋下,没有墓碑,少年就自己做。拿着早准备好的两块木板,分别用锈剑在上刻下,“陈度年、老前辈”字样后便深深插在两座新坟堆前。天地间游走着刺骨的寒风,少年却是满头大汗。胡乱抹了一把汗,道无良走到众多坟墓前,他眼神平静,目光一一扫过所以墓碑,心中不知在做何感想。还是那个被跪出两个坑洼的位置,少年双膝跪地,静静看着这些坟墓,眼神逐渐犀利。小镇千米外的半空中,两道人影带着呼啸疾风飞驰而来,眨眼间便落在小镇城门前。来人一男一女,青年一身锦衣,模样清秀,手中把玩着一把折扇,俨然是一翩翩公子玉面郎君,女子一袭淡雅长裙,腰间挂着一颗铜铃,随着身体的摇晃断断续续发出清脆悦耳响声,柳眉下一双眼眸灵动,两人模样皆是看似不过十六七岁。两人一落地,便齐齐看向北边,眼中都带着诧异。良久,女子才回过神,头也不回她惊讶问道:“那是什么?好浓郁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