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爹爹！……爹爹救我……”“爹爹……螺娘想回家……螺娘好疼啊……”“……快来救螺娘……”茶羡鱼走在一片朦胧的白雾里。伸出手，雾气像棉絮丝丝缕缕分散，是凉的。脚底白茫茫的地面，前方一望无垠，什么东西也没有，什么人也看不到，只有周围团团聚拢的白雾。从站立的地方笔直望过去，前方黑乎乎的笼罩着大片阴影，就像被吞进了未知生物肚子里找不到出口一样。从意识到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片充斥白雾的地方后，茶羡鱼耳边就忽远忽近回荡一个哀怨悲痛的女声，像锲而不舍对着她一个人的耳朵说话似的，茶羡鱼跑，那声音也追着跑，茶羡鱼停下来，那声音也不慌不忙踩着心跳节拍，慢悠悠响起来……不管回头几次，身后都是没有人的。茶羡鱼后背冷汗狂流，寒毛倒立。“……你为什么要杀我。”

茶羡鱼一惊，感觉身后一只冰冷的手臂顺着她裤腿往上攀附，一寸一寸，既缓慢又用力……茶羡鱼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刘海已经被冷汗打湿，一缕一缕贴在额头上，心里拼命默念佛祖保佑。“……温公子……你为什么要杀我。”

茶羡鱼这下终于听清了，她瞪大了眼睛，温……温公子？！谁？仿佛听见她心里的疑惑似的，那顺着她往上摸索的手突然消失了，茶羡鱼脚底一空，失重往下掉。她惊异地发现在她不断下坠的时候，身边明暗不断交替闪烁，定睛一看，有一幅幅长卷轴摊开的影像一圈一圈缠绕自己，有数不清的万物的声音，有五光十色的光影，有一闪而过不认识的人在长长的廊间走动，有嬉闹的孩童追逐追打，有风涌云起雨打芭蕉的淅淅沥沥，有城外石桥上推车叫卖的嘈杂……一幕幕鲜活生动，茶羡鱼悬在虚空，眼前飞速跳过彩色的片段，不断下坠，下坠，下坠……“温公子，你什么时候带螺娘回去？”

“螺娘等了你这么久，好寂寞。”

“来，让螺娘好好看看你。”

茶羡鱼心口“咚！”

猛跳了一下，疼痛袭遍全身，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惊呼，“是断尘印？！”

一股烧焦的气味迅速蹿进茶羡鱼鼻子里，刺鼻气味辛辣猛烈，令茶羡鱼浑身一震，她猛地清醒过来，用尽全身力气“唰！”

终于睁开了双眼——周身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头顶隐隐约约勾勒出天花板的方正，茶羡鱼头有点混沌，她想动一动手指，却惊讶意识到自己无法动弹……不，还有不对劲的地方。目光下移，茶羡鱼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身上横跨一个黑漆漆的人影，那人坐在她肚子上，一只冰冷的手正按在她心口处……“少爷！师傅！……”茶羡鱼此刻清醒了大半，顾不得惊吓，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得赶快通知少爷与师傅！索性还能出声，便扯开嗓子大喊起来，“那家伙出现了！”

只听身上不明物体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听闻茶羡鱼呼救及时赶到的两位大人几乎同时拔剑，一把刺穿了茶羡鱼身上那东西的身体。噗——黑暗中，茶羡鱼并没有被血溅落全身的感觉，相反压在自己身上的那块重量瞬间就消失了，她讶异万分，十二虹此时已经迅速收回剑，冲身边的罗容季喊，“糟了！不是实体！我们被摆了一道！”

啪嚓——！纸窗被撞破，传来一声巨响，房间瞬间被划拉出一角透亮，月光撒了满地。罗容季“啧”了一声，调转方向提了真气追出去，一席黑衣从破裂的窗口边闪现，衣角被圆月柔和的光辉下洒落点点碎光，很快便跃出窗外消失。茶羡鱼挣扎着坐起来，十二虹赶紧伸手扶住她，握住她的手蹲在床边焦急得问，“鱼儿，你有没有怎么样？”

茶羡鱼摇摇头，不知为何，此刻她脑海里不停回想旋转的，是那个戚恻女声不断重复的人名。“少爷，能不能拜托你去查一查两个人？”

十二虹一愣，“怎么？鱼儿可是有什么头绪？”

茶羡鱼皱着眉头，“我不确定……但隐隐觉得有人想传达我什么。有个名叫「螺娘」的女子，她似乎和某位「温公子」发生了什么……”十二虹抿着唇，略微沉思了片刻，抬手摸摸茶羡鱼柔软头顶心的黑发，温柔的笑道，“好。明天我们就去查这两个人。现在鱼儿你要做的，就是把男装换下，安心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

黑发及地摇曳生辉的金眸男人抬手，自然地捋起少女额前湿透的发丝，表情满是怜爱，“让你遭受如此惊吓，抱歉。”

茶羡鱼用力摇头，望着十二虹逐渐荡漾温玉的眼眸，心头一热，立马眼睛笑成两柄弯月牙。她怪不好意思的挠后脑勺，“我真的没事，哎，没想到我穿男装，还真能把「幽灵」引出来！计划能成功实现，真是太好了！”

十二虹突然注意到茶羡鱼手边，床榻上的枕套里有一个细穗吊坠不知为何破了，滑出一片白色的边角，于是伸过手拿起那个白色的物体，轻轻一拽，一封纯白的信纸就全部露出来。十二虹疑惑，顺手持过一盏蜡烛，和茶羡鱼一同凑近细读，读毕，两人面面相觑。茶羡鱼眼睛都睁圆了，她激动不已，指着信纸结结巴巴说，“少爷！你看这上面写的「玄武纪145年隆冬，剪秋节，螺娘亲启」这儿，这个名字！”

“在我梦里反复出现的，就是这个名字！”

这时门“吱呀——”被轻轻旋开，罗容季背对月光，看不清五官，身形挺拔，黑发黑袍黑靴似乎要与浓黑融为一体，只剩那一对哑红的眸子是光亮的。他踏进屋来，发丝不见丁点凌乱，好像刚刚即刻追赶出去的人不是他一般。“不是普通人。”

罗容季开口，嗓音有些哑，他盯着床上坐起身子的茶羡鱼慢慢叙述道，“也不是妖兽。”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东西」是一个女人。”

十二虹蹙眉，“这可真是奇怪了……难道真是幽灵？”

罗容季白了十二虹一眼，“当今修岚大陆，上为仙，地人间，妖与人分朝夕，哪来什么劳什子的孤魂野鬼。十二虹，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

茶羡鱼摸着下巴自言自语了一句，“那不是人也不是妖，就是仙罗？”

罗容季和十二虹同时一愣，之后，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十二虹嘴角浮现一抹赞许的微笑，“鱼儿，你可真是我的宝物。”

“嗯？”

罗容季看着茶羡鱼那张爬满疑惑不解的小脸，也微微眯起了赤瞳，意味深长低吟道，“茶羡鱼，看来为师没白收你为徒。”

罗容季掀起长袍，稳稳坐在茶几旁，抬肘撑住脸颊，语气慵懒，“没有妖气，法力无边，既能普渡众生，也可杀人无形，既能菩萨慈目，也可修罗动怒。”

“我快要追上她时，突然被一股巨大的网状力量牵绊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人从眼前纵身一跃，扎进地面消失无影。”

“茶羡鱼一句，倒是提醒了我。这世间，除了个别魂力者和土系妖兽，就只有位列仙班的那些大人有本事钻洞了。”

罗容季一张隐入黑暗之中的俊美面孔如地狱幻象，癫狂跋扈，眼瞳幽幽红芒，划过飞速消散的嗜血痴狂，“来得正好。”

“正愁百般聊赖，让我杀个落道仙人，取点乐子玩玩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