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0:Soul Mate(灵魂情侣)“你觉得圣维塔莱是什么?所信仰的又是什么?”
欧罗拉眨巴着一对丹凤眼,问。有关他们,修罗之松前的人们给出过众多答案,圣维塔莱是暗世界的公共警察,破法者以及债权人,历次重大行动均扮演着主事人角色。其表面虽给人一种卫道士的肃穆感,实际是特殊佣兵团体。我不知落难者此刻忽然提起个新名词,究竟想要说明什么?“我只知道你们都具备独有的‘隔世之眼’,大约能窥透面前之人的前三世。”
“没错,但这只是其中之一,你知道为何每个圣维塔莱都不惧死亡,会勇猛奋战到最后一口气?这就是圣维塔莱的信仰。简单概念起来就是一句话,我们相信肉体终究死亡,但灵魂永存。”
这些说辞,我早就听小“老汉”博尔顿提起过,但令我吃惊的,是落难者随后的补充。她见我俩一下子被其吸引住了视线,便颇为自得地说:“所以,我们的观念与轮回、宿命论几乎相同,哪怕人类诞生,也认同造物主创世。按理说,与几大宗教毫无区别,却被斥为异端,跻身于暗世界。这个最大的分歧,就是人类最初的原始形态。”
九零年代,科学界将一切轮回说,宿命论喝斥为毫无理论依据的痴人疯话,若是服务于尖端医疗领域的学者说出这类言论,很可能工作不保。直至进入了二十一世纪,人们才对这些说法重视起来,并开始了各种学术研究。每年全球各地,都会爆出有人带着前世记忆的新闻,让科学界不得不扪心自问,为何整个宇宙都布满人工设计的痕迹?我们又是从何而来?这就是当下时常耳闻的,科学尽头是神学的由来。有些人将它想得过于高深,而有些人则认为无稽之谈。像欧罗拉这种赳赳武妇自然不谙底细,她正兴奋地给我们讲述圣维塔莱的创世观。与偷吃智慧果被逐出伊甸园的夏娃亚当,以及两河流域的造物主从第一个男性体内取出宁提(肋骨)造就了女性一样,他们也是这般理解的。但区别在于,圣维塔莱认为最初的人类形态是一部机器,它雌雄同体,是个两颗脑袋八条足肢的怪物。而这样的机器,男女最初是紧密连接在一起的共同智慧体,纵然不停沦世,身处不同的国家,不同人种不同文化圈都不会变,并在各种机遇下彼此吸引,最终将走到一起。这种恍若隔世之人,只要偶遇就会产生羁绊,并再续前缘,那就是灵魂情侣。“所以你是说,我与Alex在千百世之前,就是连接在一起的那部机器?”
小苍兰也是头一回听到这种惊世骇俗的理论,不由上前一步,问。“理论上讲,你与弗朗索瓦先生,可能就是灵魂情侣的最直接写照。”
落难者让她稍安勿躁,同时亦有些愤愤不平,自言自语道:“只可惜,我错漏了时机,在上面时未将精力投放在他身上,不然用隔世之眼窥视几眼,立刻就能明确答案。”
具备灵魂情侣特征的人,有个不同寻常之处,他们只要有亲人离世,就会显得尤为悲伤,随着时间流逝,这种感伤渐渐变得越发强烈,乃至无法自拔。千禧年后的西班牙曾发生过一例,为保护当事人隐私,我将以A先生B女士做称呼,简略描述这对灵魂情侣的不朽故事。A先生与他兄弟是从事对冲基金的佼佼者,几年前兄长遇车祸去世,让他从此一蹶不振,整日沉浸在哀伤之中。家人对此十分忧心,便让他去看看心理医生,以免患上深度抑郁症。主治医生使尽全力也找不出他过度悲伤的原因,最后在催眠中得到宝贵答案,这个A先生口述起隐藏在深处的前世记忆,他记得自己被人捆在木桩前处死,年代可能是古罗马,地点应该是叙利亚。视线中有个小女孩声嘶力竭地喊他爸爸,眼睁睁看着他慢慢死去。通过催眠的尝试,他发现A先生更多的记忆碎片,有些在蒙古包里,有些是在中世纪教会床榻前。在他视线中,死前身边都会有个异性,至始至终陪伴他。A先生每次几乎都是横死,带着各种不甘与遗憾,这导致其潜意识里,只要有亲人故去,就显得尤为痛不欲生。所以,A先生的病没法治,只能靠抗抑郁和缓解焦虑的药物度日。然而谁都不曾料到,在他进行治疗期间,主治医生又接触了另一名病患,是个在马德里工作的外籍妇女,患有同样的症状。通过催眠得到的结果,让医生倒抽一口寒气,B女士也拥有模糊不清的前世记忆,并且她的视角与A先生正巧颠倒过来,她同样出现在处刑柱前,游牧民族帐篷里,以及中世纪的某张病榻前。医生在此后专门出过一本书,详细记载了这个病例。出于职业道德,他无法将真实原因告诉A先生与B女士知道,但好奇心使其做出个特别安排,他将俩人的会诊时间调成一前一后,如此这般,他们将在现实中相遇。结果,任何的惊喜都未发生,俩人插肩而过,没有撞出半星火花。时间就这样,又过去了四年。当医生再度见到俩人时,他们已结为了夫妻,虽未能在预约走道间牵手,但他们却在另一个航班上相遇。因此,不论现实有多不可能,灵魂情侣都会被彼此吸引,并最终走到一起。我想许多看官读到此,也到了大量吐槽的时间了。群众们会说,你是瞎编,主要是为了迎合这则爱情故事。我将此文首发放在中文平台上,读者也应该以中国人为主。那么这种事在中国就不存在吗?事实恰恰相反,在苗疆就有个闻名遐迩的轮回村!这村落中拥有前世记忆的人高达百多十人,其中许多便是灵魂情侣。具体细节,请自行查阅,这里不多赘言。小苍兰听完落难者这番话,整个人变得越发冲动,她又捡起安贡灰抵住我咽喉,逼迫我立刻挪开卡得死死的瓮门,打算去找龟壳决一死战。我见圣维塔莱的安抚起了反作用,正想叫她死远点,可欧罗拉冷冷地坐在一侧,并不上前帮着拉扯,而是团着手悠悠然自语:“我忽然明白了自己成为圣维塔莱的真实使命,天哪,这种感官,奇妙得难以言喻。”
“诶?”
小苍兰闻听一愣,缓缓放下破叉子,问落难者说:“你明白了什么?”
“过去的我,只想做好本份,幸运地恰逢一场永载史册的激战,并死在那里,灵魂被篆刻上丰骨碑。与你相遇后,我发现冥冥之中,圣维塔莱的使命并不仅仅是浴血奋战,而是创造,创造出今生今世都不曾有过的奇迹。这个答案,就在浩瀚的信仰之中。”
落难者脸上挂着恍然大悟的喜悦,她一把握住小苍兰的阴爪,说:“你暂时还不能任性冒险,最起码得在判明门外的龟壳真实身份之后。要重新夺回弗朗索瓦先生的肉身,就得彻底击倒那家伙。而能做到这一切的关键,就隐藏在你脑海之中。我在此向你起誓,愿协助你俩团聚。”
小苍兰望着她眼中不住闪烁的暗金光轮,逐渐恢复平静,重新坐了回去。与欧罗拉擦肩而过时,我悄悄用小指挠了她手背一下,低声赞道:“我真没想到,你这种五大三粗的肉搏悍妇,城府那么深,光靠嘴巴张一张,就能喝停一个意乱情迷的傻妞,太了不起了。”
“我哪有什么城府,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不料落难者却轻叹一口气,说:“这个小苍兰不同于你,她已被彻底改造了肉体,成为无法挽救的半妖。老实说要怎么完成她的心愿?我也没底,但她似乎给出了某种启示,我感到无数点子正在头脑里穿行,走一步看一步吧。”
小苍兰坐回原地后,伸手点起支Weed,开始讲述起在自己无法控制的时间里,为何要争夺天赋妖盒的原因?以及它的来历。“五个铁匣内装着的,是绑架我的那个匪首自己的心脏,但他目前尚未诞生,将会出世在悠远的未来。那伙怪人也同样在做艰苦尝试,通过某种方式,去设置现在的路径,将几十年后才能产生的东西,输送回这个时代。至于那是一套怎样的繁琐程序?我并不知道。”
“这。。。”
我们四个面面相觑,完全不能理解她在说什么,她见众人满面困顿,便使劲解释起来。随着更多秘密浮现,直叫我们听得云山雾罩。“我的任务是抢夺四颗心脏,最后一个铁匣得保留下来。当做完步骤,便会出现一个帮手,他将代替我做完剩余工作。我只需将三颗心脏交给他,那契约就完成了,随后他会带我回到囚禁之地,再通过一场手术让摘走的心脏回到身躯,之后就能和丈夫朋友一起离开。”
未来的心脏要怎么输送到现在?小苍兰的话无疑颠覆了所有人极尽想象,唯独她不闻不问,并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只是拐着弯地问我其余人下落。“你从未觉得整件事都很蹊跷?既然你经历了一系列大战,那胖子在泥坑前有否跟你们提起过什么蜗牛与时间,被篡改的记忆之类的理论?”
虽然我不断回答着她的疑问,但同时也在暗中做核对,想要搞清破窑大战的细节,两者间是否一致。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分辨她属于哪条时空线。另外还有个疑点,既然龟壳是派进来的同伙,她们为何厮打不休?两只半妖反目前,Alex正是她最初袭击之人。“我没有意识到他也在大屋,获取三颗心脏后,我感到身心起了极大的变化,恍惚之间,见到有三股白光摄入体内,在那之后,我便领悟了自己能制造出超级圣埃尔摩之火的能力。要是知道会将他烧成重伤,我才不想要大火球,”她一把推开我,委屈地叫道:“我连他人都看不见,要追杀他什么?那只是一团白光,没有形体,与你那种油污般的烟雾很相似。我急着出来的原因,是为了找寻那个同伙,赶紧做完这单烂事快快离开罢了。”
“没错了,这就是邪术‘行尸走心’,被剜割了心脏,一切与之悉悉相关的人都会在记忆中被抹除,难怪看不见形体。”
落难者撇撇嘴,说:“而且人鬼殊途,也无法搭建返金线。”
“我们姑且先假定天赋妖盒,是能起到穿梭时空建立起虫洞的重要物件好了。当上面的人发现这么可疑的东西,难免会去触碰,而一碰它就被直接输导进这所地宅。这像极了另类的默环角菱,触一发而动全身的连环扣。”
正直者也点起一支烟吞云吐雾,问:“那后来呢?”
“与那只东西一打照面,我就感觉他来者不善,他不仅想要杀了柴火妞,还想将我一起干掉,更打算将全部心脏窃为己有。所以,我只剩下与它们厮杀这唯一的选择。”
“可这东西即便拿全了又能怎样?我当然明白你缺了它活不了,但五颗心脏究竟是派什么用的?”
稻草男孩扭了扭僵硬的脖子,问:“难不成是输导那个蟊贼头目闯进来?”
“不,所有的心脏并不是脏体,它们其实是五把钥匙。”
“什么?心脏是钥匙?!”
这句旷世骇俗的话一经抛出,瞬间让我们脑袋宕了机。小苍兰整理思绪后回答,在彻底反目前她与潜入的协作者短暂建立返金线,银色范斯曾说,整个雷音瓮全局外观,其实是个燃烧的车轮。五间大屋都存在一条特殊走径,皆通向神秘之境,那个场所叫做“天穹花祭坛”(Dome Terrazza)。而五条走径分别对应着五颗心脏,那便是甬道的钥匙,所以协作者才要拿走所有钥匙,直闯这个庭院去完成惊天伟业。我不由心头一凛,原来那地道并不是大火球无意间误撞造就的,它原本就存在,只是在心脏纳入Alex的胸膛的一刻破除了谜障,这才清晰可辨地出现在众人眼前。至于那什么祭坛庭院,到底干嘛用?小苍兰已遗失记忆。我原本可以获悉全部真相,可惜却捣毁了缅床。换言之,现在门外的那只东西,已实际控制了两把钥匙,剩余的三把钥匙便在这里,分别藏入我与小苍兰体内。他若想要闯入庭院,就必须干掉我俩挖走心脏才行。至于稻草男孩和女圣维塔莱,可杀可不杀,并不是他的目标。回想我这一路过来,历经无数血战,身旁这个小苍兰,也是浴血中重生,想要干掉我们,恐怕没那么容易。既然这是场避免不了的你死我活,大家都无路可退,那只能奉陪到底!想到连自己都无法幸免,我不由怒从心起,透过瓮门看了眼那条地道。谁知这无意的一瞥,顿时令人头皮发麻。原本倒卧瓮房的巨大龟壳,不知何时跑没影了,只在黑水间留下一地坚硬发烫的熔岩,悄无声息地藏了起来。这东西已打通了两座瓮房,我所能控制的主瓮门对其而言形同虚设。一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感在心中亮起,他已近在咫尺。“此处不安全,大家先撤回缅床大屋,整顿战备再作计较。”
我指着前方漫无尽头的三角窟窿,让众人拿上所有背包,叫道:“这头两条甬道皆被打通不留悬念,那只嚎灵如入无人之境。我们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看看能否在那里找到答案,哪怕是修复铁棺。”
真要对抗强敌,我们这群人也不算弱旅,三个暗世界高手外加两只半妖,拿获了三颗心脏。只是门外那东西实在难缠,不仅具备嚎灵任何攻击无法近身的优势,又拥有半神金身不毁的怪躯,只要贴身近战就自残,可谓是躺着就能赢。这样的对手简直是不可战胜的。想要破悉其活人也能成为嚎灵的原理,除非他自己道出原委,不然谁都无法获知。“诶?你让我们撤到最后一座大屋去,为何自己却停着不走?”
稻草男孩朝前跑了几步,回头瞧见我原地站着,不由迷惑地发问:“难道是那东西,偷偷摸进来了?”
“不,不是,我也说不好。”
大概在我喊出快跑的同时,脑海中猛然传入一个古怪的心电交汇。但奇怪的是,返金线颤抖了一下,对方却什么都不说,活像拨错电话自己挂线了。我让他们不必全都停着,向人群挥挥手,带领她们向着缅床大屋飞奔。“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落难者边跑边问:“任何的疑问,现在都得共享!”
“那不是什么可疑的事。”
我漠然地回应着欧罗拉,跑到小苍兰身旁,低声问她:“你是不是对她俩撒谎了?事实上你能建立返金线,只是你不愿搭理我,才故意那么说?”
她不屑一顾地瞟了我一眼,朝我脸上喷出口紫雾,并不搭话,自顾自往前窜去。“这个傻妞真是气死我了!”
我恨恨地唾了口口水,打算继续追过去,哪怕给她顿暴打也要问出实情。这倒不是问题有多重要的缘故,而是她太目中无人,简直视我为出气筒。落难者见我满脸怒火,便逼着我讲出实情。当我说完她摇了摇头,再次重申了一遍,不同空间的同一个人,不论怎么努力,也无法搭建返金线,这是个基本逻辑。至于她不愿回应,则说明小苍兰心中对我的怨气化不开,我不能以自己主观心态来要求她。“在水斗怪屋较量时,她盯着我反复打量,心电交汇自然而然产生了,虽然我无法确定那就是她在说话,但周遭再没其他人了。”
我大致将当时的情况描述一遍,问:“总不会是与你们决斗的半截碎颅者在说话吧?况且所说之言也毫无意义。”
“你将弗朗索瓦先生错漏了,我想事实经过也许是这样的。他刚换心完毕,处在尸魂与肉体激烈冲突挣扎的边缘,极度不适令他胡乱散发出信息,却恰好让你接收到了。”
落难者蹙紧眉头,冲我摆摆手,道:“诶?我心头的奇怪点子又开始乱窜了,你顾你自己别来理我,让我冷静一下。既然讯息没有意义,搞清他的原委也没有意义。”
“不,要如何让另一个你结束这种半妖体质恢复回来,方法肯定有,不过得容我想想,现在我头脑一片混乱,实在太多讯息冲了进来,令人难以平静。”
几人中稻草男孩受伤最重,体力下降得也最快,他气喘吁吁打背后追来,却误以为我正与欧罗拉谈论小苍兰的问题,便扶着我俩的肩头,说:“你与她就是同一个人,所以我的承诺既适用你,也适用她。你和小苍兰都是我的立誓人,乐观起来吧。”
同一个自己?原则来说,的确是这么回事。但我觉得小苍兰特别厌恶我,我难以理解她的心思。Alex战死的关键,恰恰是因背叛她而保护我才被毒咬破成两截;我在她眼里,永远是个横刀夺爱的无耻小三。而我也同样,因Alex的死怨恨她。虽然同属一人,但内心阴影化不开,比谁都更痛恨对方。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被我老爸抱着去游乐园,午餐时我忽然向他提了个奇怪问题。当时我问他,假设说,我一下子成了与他年纪相仿的成年人,彼此间不认识,哪天机缘巧合相逢在一起,有没有可能会成为现实中的朋友?我觉得他肯定会说那是必然的。结果老爸思索了一阵,问我想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若是好消息,Bingo!你猜到了,会成为很好的朋友;若是坏消息,很遗憾,但这是真话,他与我成为朋友的可能非常渺茫,因为彼此的兴趣爱好都不同,而且我品性里喜爱卖弄,这点恰恰是他最讨厌的。既然亲子间都无法成为朋友,我又怎能指望另一个我会摈弃前嫌?这根本是痴人说梦。而且落难者灌输的那套心灵鸡汤骗骗小苍兰还行,糊弄我可就难了。她被人施行了“行尸走心”妖法,别人拿走心脏封入木匣,为的就是制约她起意作乱,万一获取强大实力返回密室杀光绑架者该怎么办?所以她只能按部就班。现在的她只有一颗妖心,五脏六腑也让缅床予夺,连骨骼也不完整。想要重新过回人类正常生活,基本是没指望的事。落难者劝我心头不要常怀阴暗,万事都得看开一些,现在所有人都捆在一条绳上,最忌讳意志消沉。办法肯定会有,也许第五间大屋内就存在众人想不到的秘密,只是还未发现。我们一行五人不知跑了多久,才抵达缅床怪屋,长时间狂奔让所有人进门就躺倒在地,除了我与小苍兰。成为半妖后,体力这种东西便不复存在了,体内正有源源不断的气力补充进来,好似一台永动机,这就是门外那东西永不知疲倦的原因。见小苍兰正失神地望着瘫倒在地的缅床,我悄无声息地靠上前去,偏要惹惹她。既然要捉弄她也不能太显露,说话得含蓄些。想着,我勾起小指轻轻挠了挠她手背,故作冰释前嫌的笑容,问:“在想什么呢?搞到你无法回家不是出于我本意,我不这么做自己就被改造了。”
她摇摇头,表示既然已发生,后悔也没用,让这件事翻篇吧。我见其比起之前乐意搭理我了,便趁热打铁,叹道:“你也别想太多,在我的时空线里Alex仍然活着,你也一样会见到他,但至于他会怎么看你?我无法保证,那个Alex深爱着我甩都甩不掉。不过,就算再不济,以你这等天姿国色,想混几个有钱人,那是绰绰有余。”
“你是这样想的?”
她瞪圆双眼望着我,问:“你以为美貌就能当饭吃?有钱人都以貌取人?你自己见过几个有钱人?我果然没说错,你就是个不知什么乡下地方出来的冒牌货。”
我怎么就没见过有钱人?好几年的职业生涯,导致我每一晚见的都是超级富豪。我正想与她舌战一番,小苍兰却垂下眼睑,叹道:“女人的所有,不是容貌,事实上许多貌美如花的女人,生活过得并不幸福。有钱人大多都是生意人,找个年轻美貌的女孩成家,其实是项糟糕的经营决策。抛开细枝末节,简单来说就是一笔‘财’与‘色’的交易。但女人的天敌是时间,黄金保质期就是十年到十五年,这是逐年提减的投资,而生意人的财富却在不断积累,它呈升值状态。因而你所谓的天姿国色各项优势,一般是商业大佬最不考虑的因素。”
小苍兰的这番言论,将我彻底驳得无言以对。原来那些围着我转的,哄我开心的,说甜言蜜语的,都是底层人!就算不是底层人也是普通工薪阶层,好比说那个自称有份稳定工作的勿忘我姐妹。这些杂鱼没一个与有钱人沾亲带故,其实就是群井底之蛙,聚在一块自娱自乐而已啊。事实好像也正如小苍兰说的那样,有姿色的女人大多都不那么幸运,而富豪们的妻室往往平庸得很,但她们全部有个好出身,不是黄金家族,就是有钱有势。“我喜欢Alex,除了那位大姐的灵魂情侣论之外,主要是他内在的重情义。两个月来,Alex很幼稚,我们也会像其他人那样争吵,甚至有一次我被他气得开车逃到外州去了。”
说到此,小苍兰泯然一笑,眼中神采奕奕,她无不感慨地叹道:“他通过我的闺蜜Chris搞到临时住址,每一周都寄钱,就是不来找我,我忍受不了这种怪诞,最后还是回了家。”
“然后呢?”
拉着她在墙角坐下,我迫切地问。她这条时间线的许多事,都非常有趣。“他从医院回来,三周里卖了八次血,喂给自己的都是教会的赈济食品包,却想保证我衣食无忧。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事实上他放弃来找我是不愿我心烦,他已将我定义为前女友了。”
一提起往事,小苍兰就开始扑哧扑哧掉泪,她又为自己点了支烟,说:“他说我除了赌场那点手艺外就是个废人,因官司无法工作谋生,同时患有忧郁症。他整天忧心忡忡,眼前总跳着我腕子上的割痕,担忧我沦落甚至自杀,并说不想哪天就这样被迫走进停尸间,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怜。所以他的投资是为保我性命,纵然一辈子不相见。”
“这样啊,但这究竟是种什么心理?老实说我极难理解。”
我转念想起那个时不时以自己作第一考量的完美丈夫,不由心生嫉妒。“我不在乎混几个有钱人,我对有钱人无感,光有他就足够了。事实上我过得最惨的这一年,恰好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年。贫穷不可怕,有时它有独特的风景线,正因贫穷最能折射人的可贵。Alex油嘴滑舌,但我知道他内在有颗忠直之心,不会荒弃回忆。”
“因此,你也以忠诚待他,夫妻之间除了感情外,某种意义上,也恰似一种义气,我明白了。”
虽然我知道两人间的情感远不止这些,但除了哀叹一声,再无其他可说。见其余几人都围着缅床研究,顿时觉得对什么都提不上劲来。我独自在香雾中漫步,思量着该怎么破那东西,忽然看向几只大包,想起件事来。既然战死雷音瓮的这组人,都是由隐藏记忆碎片这个点起源的,那他们应该仍保留着一系列大战前的物品,也就是说已消耗殆尽的香水和黑铁屑粉没准都在。我伸手掏出仅剩的一只尖椒玻璃泡,提给他们辨别。同时弯下腰打开每只背包倒腾起来,结果一切如我所料,不仅黑铁屑香水在,还获取了许多散落各处的螺母铁钉。这些都是我们首度遭遇云诺虫前留在兜里的,原本只为搅乱铁仙女听觉。后来我将它们收集起来,做成布包,拿步枪射击,充当散弹枪功效,才将达米安从墙头击落。小苍兰则望着包内范胖的数码相机发呆,她认得这东西,见我将其丢在一旁,便信手捡了起来,一张张翻看记忆卡保存的图片,见物思人不仅触景生情,很快又在绝望叹气。我也心怀感伤,走到她身旁,陪着说说话。就这么看着看着,她忽然指着其中一帧图片尖叫起来。三人正在大屋四角乱转,听见那声天籁之音,便纷纷围聚过来,忙问怎么了。“这个人,就是死在了密室内,我所说的从没见过的东亚人。”
我凑前一看,这是在刚进入吕库古阴宅,调查写有希克索斯印痕卧室前留念的照片,拍摄者是马洛,边上站着Alex以及一个瘦子。霎那间,我明白了全部,当想透这些,我不由泪流满面,瘫倒在地。“怎么了?难道你认识他?这个男的是谁?”
小苍兰见我举止异常,不由连珠炮般发问。“我认识,他就是你与我的另一个自己!”
三条时空线的迷雾,我已彻底拨开。隐藏的记忆中四人团灭,这个男化的自己,已被摘心蟊贼们处死,其余三人也纷纷战死于雷音瓮;而在被篡改的记忆里,范胖被圣火烧死于轭门背后的黑泥地,Alex死于破墟败墙的幻视火攻,马洛也因小苍兰不合作惨遭处决,而这组碎片剩余的一个,便是带着轭门矛盾点记忆的我,即将全员尽墨;真正时空线里的三人,现在全都站在修罗之松前,小苍兰才是属于他们这组的真实一员,结果因各条时空线乱入导致时间重置,受曼德拉效应影响造成彼此间恍若隔世,全不认识。为什么我会觉得自己属于被篡改的记忆?因为在那时其实分裂出了两个我,一个是始终呆站过道石墩上的我,另一个是受影响更深,教唆范胖去送死的自己,而我被人记起的恰巧是后者,前者与此同时消失不见了。我绝没有想到,一直以为最真实的自己,其实只是段记忆碎片,是根本不存在之物。“小苍兰,你才是活生生的我,不要绝望,你的丈夫以及其他俩个朋友,现在都活得好好的。若不信我她们皆可作证。你听我说,你才是真正的我,所以必须活下去。”
我掩面痛哭,不让她俯身安慰,并指着自己呜咽道:“我知道你从未喜欢过我,哪怕在第四间瓮房内,我依旧在不断努力,希望你能摈弃前嫌接受这个事实。可现在我想要说,我希望在你内心深处从未对我有过一点爱,哪怕只是一丝一毫,你将会后悔什么都没对我说。如此,我才能走得更轻松些,不至于撕心裂肺。你被贼人剜去的心,我同样有一颗,你沦丧与缅床的所有,全部都在我体内生机勃勃地跳动。这是礼物,你挖走吧,也是我亏欠你的。我这组记忆碎片的伙伴全都战死了,我已无独自偷生的任何意义。”
“瞎说什么哪,你这死丫头给我振作起来!”
布伦希尔蒂上前一把将我提起来,甩了俩个带血耳光,叫道:“什么时空线,你的我的,我不管,既然全是你,那就都是我朋友!不论之后怎样,所有人都要出去!你没有独自偷生的意义,就自己找出一条偷生下去的理由来!”
“是的,看着你就让我浑身感到不舒服,但不意味着明天我会忘了你的可爱。”
小苍兰指了指心窝,又指指头顶,颇有感触地说:“你我的事,要由天上那位来决定。况且你所说的一系列怪话,我都理解不了,你我的差异实在太大。另外,我不认可范胖的那套理论,这本身就是个伪命题。这就像我们推断某件事必然会发生,而当预知了这些,并阻止了它的发生,这件事也等于没有发生,那样岂不是推断的本身就出了错?如果这是两段记忆碎片,那么你遗漏了一条,那可能是我独有的记忆。”
“我对你所说的,毫无任何保留,还能遗漏了哪一条?”
我收住哭泣,回头凝视着她。小苍兰团着手,笑道:“你自己都说我就是你,你过去怎样现在怎样我岂会不知?那么这也是奇异点的分歧,以下我将说的话,发生在黑泥地前他俩即将摸进破墟败墙时的谈话。当时范胖听闻我们决定义无反顾地留下,非找回老马不可显得很感慨,随后他又说了个理论,这个理论叫做拉普拉斯之妖。”
“等等,你说什么妖?”
落难者闻讯快步走上前来,要她把话说完,同时不失惊喜地冲她耸耸肩,说:“那些点子,正疯狂地在我脑海中乱窜,尽管我仍不知它是什么,还需要更多时间。隐约间有种感觉,这个点子没准能解决全部问题,不仅能带你再度见到弗朗索瓦先生,还能搞清大家面对的是什么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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