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甚?我还想问你想作甚!”
明明是正值暑天,透过空气传来的男声却如同被深冬里的寒川所浸染过,直让人通体发寒。岑桓猛然拂袖,绸缎在空中带出一道劲风。闻言,小锦悦低头扫了眼自个儿的穿着,漆黑的珠子转了一圈,之后没甚底气地幽幽道:“若我说我只是散步,你信是不信?”
她的眼神小心翼翼,还带着些讨好之意。岑桓没回答,只用‘你当我是傻子’的眼神冷眼看她。她就知道侯爷没那么容易糊弄。小锦悦瘪了瘪嘴角,小声嘟哝着:“我说了又不信,那你还要我说什么啊。”
若非岑桓很清楚当前的局势,差点要被她的态度绕进去。她分明是理亏那方,怎地还能说出这番话?岑桓怒极反笑,头脑急促的跳疼起来,眸底的温度降得愈发低。一室之内,对话止歇。像音乐不小心按到暂停键,里屋极快地寂静了下来。小锦悦察觉到侯爷勉力压制的怒意,心知肚明,可她怎可能说实话。她还想好好活下去,再不济,也不能让自己处于劣势,受皮肉之苦。只要她硬着头皮不承认,侯爷就不能奈她何。岑桓铁马峥嵘,身为将领也曾从敌军俘虏口中套话,可纵有一身本领,他也不能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使用。她是他名义上的夫人,他不能手段凌厉。他能做的就是和她打心理战,他不发一言,眼眸冰冷如刀,无波无澜地睥着她。小锦悦最讨厌这无声地审视,她是错了,她还无力反驳。一口气哽在喉间,上不来也下不去。她暗暗感叹,所以人就不能做亏心事,连反驳都没有勇气。两人无声僵持,始终没有个结果。最后还是侯爷败下阵来,多次问她逃跑缘由,小锦悦仍旧和他捣糨糊,胡说一通,连标点符号都带着不可信。天际泛出鱼肚皮,岑桓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僵持几个时辰了。见假夫人眼底那一圈黑,他心软了。他冷哼一声,一把拽过她身上的包袱,拂袖怒气冲冲的离开。他堂堂侯爷,居然连自家夫人都管不了,这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小锦悦没料到他这般卑鄙,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待到她回神,那道修长身影已经消失在她视线范围内。小锦悦在锦被上满首痛哭,瞧她都做了什么啊!逃跑不成还把一身盘缠弄丢了,这距离下一次出逃,还不知得多久。侯爷真是杀人诛心啊!秋月也在外头熬了一夜,跟熬鹰似的,眼下也起了黑眼圈。她在外头紧张蹲守着,一颗心高悬,就怕主子出事。不过好在出了几声激昂的争执声,再无其他挨打痛呼声,侯爷平时看着是不近人情了些,可好歹不打女人。听闻主子哀嚎,她急忙踏步进入里屋,见她还好好的坐在那,才放心的松一口气。“主子,你昨天不是好生在屋里休息,怎么和侯爷一道回来的?侯爷……好像还不太高兴的样子。”
小锦悦扬起不满泪痕的脸,努了努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回应秋月的是更激烈的痛哭。她重新埋首在锦被中,锦被很快湿了一大片,逐渐朝周边漫出去。逃不走就意味着要被抓住生崽,以侯爷这个‘妈宝男’,一定会顺从皇后的意思,届时苦的还是她!小锦悦顾不上丢脸,哭得难以自拔。这一日,岑桓心情和小锦悦无二,很是不悦,见谁都是凌厉的眼刀,让人浑身凉飕飕的。他们自问不知是哪儿对不住侯爷了,他要这样无声惩罚,堪比十大酷刑。尤其是小厮,近身坐在侯爷身边伺候,简直遭了大罪了。一天下来被盯了个马蜂窝,能离主子多远就多远,这种绝对低气压的时候,还是保命要紧。岑桓上早朝回来,就将自己锁在书房内,桌案上是各方传来的情报,他逐一打开过目。稍瞬后,完全不记得方才看过的内容,就跟没看过一样。那些字他都认识,连起来就不能过脑了。他只要稍有跑神,就会想到穿着一身玄服,背着包袱悄悄打算钻狗洞的假夫人。深更半夜,这身诡异打扮又带着包袱,目的昭然若揭。只是他紧缩眉心,百思不得其解,他好生供养着这尊佛,没有哪里亏待她,她为何要跑?哪怕皇上皇后,京城百姓,哪一个不是把她宠上天,她在她的舒适圈,为何还会想要逃跑?侯爷开始领悟中/华良好美德——自我反省,难道是他待她还不够好吗?这日他在书房实在烦闷,索性约上同窗去外头饮酒,用烈酒来麻痹烦躁的心。他亲自去太傅府,寻太傅三子陶景曜潇洒。陶景曜旁的不爱,吃酒听曲最是感兴趣。岑桓算是找对人了,他二话不说放下手中美人,去外头寻新鲜感去了。留下他新迎进来的通房哭唧唧,心中暗骂侯爷没点眼力介。两人到东朝街最为盛名的酒坊喝酒,陶景曜一来就叫了十坛酒,摆明了今日不醉不归。寻常时候岑桓皆需保持清醒,不会饮酒过量,但今日他心绪冗杂,索性放纵自己,和陶景曜喝个痛快。见是侯爷和太傅府的三公子,掌柜的有眼力介的送上下酒小菜。两人吃着海苔花生,一口一口的饮下烈酒。酒精麻痹心绪,岑桓的烦扰消散了不少。窗户敞着,外头吹来徐徐夏风,已不如盛夏那般炎热。酒坛空了一半,岑桓一手托着额头,一手提着酒,有些上头了。冷峻矜贵的面容在酒精的作用下,少了几分寻常的锐气,倒更多了分俊朗。陶景曜嫉妒的瞧着岑桓,这家伙连酒醉都跟仙人似的,一举一动皆是艺术,这家伙好在脾气差,否则京城漂亮姑娘哪还有他们的份啊!“说说吧,侯爷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陶景曜仰头猛饮一口烈酒,直呼痛快。岑桓素来不爱将烦心事说出,可转念一想,陶景曜在这方面是行家,问他或许能得到答案。他凝眸细思片刻,还是道出了口。“为何会有女子想要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