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情，那就是去看望他的妻女。多好的男人，在女儿和妻子死后，二十多年从不近女色，景老太为他说了无数的名门闺秀。先生宁愿和景老太断绝关系，从此退出景家，也不肯受制于人。他爱一人。就是一生。这份感情，并没有随着妻女的逝去而变淡，反而不断地挤压在了他的心里。他爱了很多年，每次回到京城，当初失去爱妻的痛苦，仿佛还历历在目。……公墓。景峥来看望妻女的时候，身边从来不跟着任何人，他脸上没有一点的悲伤和痛苦，甚至眼底还蔓延着细碎的笑意，像是来这里见他最爱的人，他才能笑得那么的从容。仿佛，她们不是死去了，而是在家里等他回来。墓碑只有一块。上面写，‘景峥爱妻爱女之墓。’贴着一个年轻女人的照片，照片是黑白照片，可也掩不住女人那惊人的美丽。两道淡淡的柳叶眉，鼻梁高挺，脸颊上还有小小的梨涡。她是个哑巴。她不会说话，但眼睛里藏着山川星河，美不胜收。“月明。”

“我回来了。”

男人笑着开口，胸口的滞闷逼得他几乎吐出一口血来。月明。他的月明。他这辈子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月明呢？也说不定即便是他死了，月明也不一定会想要见他。月明在天上是不是也对他很失望？她故去之后，他沉浸在伤痛里，连他们的女儿都没有照顾好。女儿因为一场持久不退的高烧就病死了。她是恨他的吧。他不是一个好爸爸，他把妻子逝去的痛都加注在幼女身上。可能是月明觉得他没有照顾好女儿，所以她带走了女儿。这么多年来啊。景峥无时无刻的不在后悔，为什么没有多抱抱女儿呢？为什么要觉得是女儿害死了妻子呢？月明……难产，不是心宁的错啊。她怪他，她带走了女儿。她一点念想都不给他。景峥屈膝跪在了墓碑前，颤抖伸手擦去墓碑上的灰痕。他也是悲恸，“月明。”

“你在恨我，对吗？过不了多久，我也会来见你了。”

“女儿还好吗？”

“你们在下面还好吗？”

天地间风声飒飒而过，安静得可怕。男人嘴唇颤动，“我想你们了。”

是他害死了女儿，他这一辈子都要赎罪。他抛下还没有二岁的女儿不管，任由景家人冷待她。她哭着要妈妈，要爸爸的时候，他从来不肯抱她。最后一次抱她，是捧着她的骨灰回家。为什么呢？为什么他要这样对自己的女儿呢？失去月明，从来就不是孩子的错啊。只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