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颗核桃般大小的冰雹砸在裸露的岩石上,弹起一尺来高,竟然没有碎裂。 啪!啪! 间或又有几颗冰雹砸了下来。 那些冰雹在火光的照耀下呈现出迷人的琥珀色。 郦道元望了一眼,顿时色变。 “硫磺!雹雨里有硫磺。 我们必须马上赶路,尘雾带毒,没有通风的掩体,是挺不过去的。 现在听我指挥!”
郦道元一剑斩断了测高点的指示木牌,徒手一掌将之竖向拍成两半。 “金吒,你负责背弟弟,其他什么也不要管了。 瓠姑娘,殷姑娘,你们负责稳定这两块木板。 剩下四个人,徐氏兄弟一组,我和檀君一组。 两组轮流用绳子拖木板,全力奔跑一炷香,换下一组!”
关键时刻,还是郦道元这样真正遍游过山水的冒险家才能有如此急智。 道理说来不难,就是人拉的爬犁,因为白山登顶的路径有许多需要攀爬的绝壁,所以狗马之类的苦力无法被带上来。 郦道元在仓促间便能够就地取材,合理调配人手,若非有多次在户外险中求生的经验不可为之。 徐氏兄弟也不客套,立即抱拳道, “好,那就我们先来!”
他们二人各自砍下几根枯枝,两根绑在脚底,两根撑在手中。 等到其他人收拾停当,二人把绳子往肩上一背,手臂用力撑出,竟然像划船一般借助脚底两根枯枝在雪原上高速滑行起来。 这样的单人爬犁,是白山部落斥候必备的技能。 之前徐氏兄弟若不是为了顾及大部队,早就想用这法子行动了。 两兄弟虎躯腾挪,前进的速度竟然丝毫不输于健犬。 雹雨越来越密,板上的人紧紧抱在一起。 瓠采亭和殷色可为了稳定两块橇板的重心和距离,马步都扎得很低。 金吒兄弟被护在最中间,庆云脱下裘氅,示意郦道元将之展在头顶,为众人遮挡雹雨。 可是徐氏兄弟却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为了全速前进,他们双手都用来撑竿,无暇做自我防护。 幸好郦侯爷提醒,让他们在头上顶了硬物做了些基本防护。 可是身上腿上,被砸出的一块块乌青,那可就难以数计了。 也就过了不到一炷香得功夫,二人实在吃不消,便由下一组去替。 这种单人爬犁,对于郦道元和庆云都是陌生。 好在一个经验丰富,走南闯北不知玩过多少古怪法门,另一个武功高绝,下盘步法尤为可称。 两人稍作调整,便也能熟练操控。 他们的速度虽然比不上徐氏兄弟,但耐力却要好得多了,一口气便奔出了两三柱香的时间。 那团如拉格纳傩师般的巨大烟团,已经变成了冲天的烟柱,望不到顶端。 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的味道,众人也不得不采取些必要的过滤手段。 当日五斗米道摆出血雾邪阵的时候,曾经用过鼹鼠鼻的过滤装置,眼下条件简陋,但庆云却也知道戳破酒囊塞些艾草达到类似效果。 可是如此一来,他们可就等于是破釜沉舟,赌上了所有。 望山跑死马,那尘柱虽然看似就在眼前,但真要登顶,却还需要不少时间。 又是一块冰雹砸在了郦侯爷的膝下,他虎吼一声,扑地摔倒。 徐氏兄弟忙冲过来换班。 可是又走了没多久,哥哥也倒了,只能换做徐家弟弟和庆云重新拼组。 雹雨无情,徐家弟弟也没能支持太多时候。 瓠采亭和殷色可见庆云的体力也有些透支,便主动上去替班。 这种时候庆云也不与她们客气,只是讲了些单人爬犁的操作要领,便撤回板上为众人举裘。 等到所有人都是精疲力竭,一身瘀伤,雪原终是到了尽头。 山顶有一处明显的凹陷,烟尘就是从那里喷涌出来的。 烟尘中心的温度极高,仿佛视野都因此熔化,产生了轻微的扭曲。 冰雹都被焚尽在空中,落不到地面。 被那恐怖高温溶化的还远不止这些,来自地层深处的岩石和矿脉,各种成分复杂的岩烬弥漫在空气中,发出刺鼻的气味,让人无法再向前靠近。 “这附近,真的可以住人吗?”
庆云迟疑道。 “跟我们来!”
徐氏兄弟一瘸一拐地跑在前面带路。 那山顶的火口忽然又发出了一声闷响,整个大白山都为之一震。 大约是附近的岩石都已经被烤得酥软了,根基也有些松动。 这一次巨震居然引起了大范围的塌方,整块山体忽然向火口倾斜了下去。 徐家哥哥腿上本来就有伤,这时猛地脚下一软,一时竟没有站稳,扑通一声摔倒,整个人便随着下陷的山体骨碌碌向火口中心滚了过去。 弟弟忙抢上前去捞,自己却也险些栽倒,若不是被郦侯爷扶住,怕不是也要步乃兄后尘。 庆云急忙抽下撬板上的绳子,大喊一声“接住!”
,便将绳头甩了出去。 那根长绳被抛在空中,仿佛与空气发出了剧烈的摩擦,竟然擦出了万点火星。 远端的绳头发出焦糊的味道,似乎马上就要被引燃。 徐家哥哥的须发裘衣也开始起火,身上想来也已被烫伤,但最后的求生本能让迸发出巨大得能量。 他奋起一跃,抓住了长绳,借力一个翻滚,将绳索向自己身上缚紧。 生死之间,这时唯一正确的选择。 那长绳如久腐般散开,化成火蝶点点, 但好在徐家哥哥翻滚得快,总还是有些强韧的绳筋卷在了他的身上。 火星如同蛀虫般在草绳和衣物上大口蚕食。 庆云双手连拔,赶在整根长绳解体前,将徐家哥哥拉了回来。 嘭,徐家哥哥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被郦侯爷和弟弟死命拽住。 哥哥满面焦黑,喉咙仿佛是冒着烟一般,呵呵地喊不出声音。 郦侯爷叹了口气,“我扶着他,弟弟带路,我们快离开这里!”
一众人悉悉索索互相搀扶着离开,瓠采亭和殷色可二女缀在队伍的最后。 火口仍然在肆虐,间歇性地咆哮着。 哗啦啦啦~ 又是一大片塌方。 庆云听见声音是从背后发出,忙扭头去看。 “不!”
随着他嘶声裂肺的咆哮,瓠采亭和殷色可在尘霾中娇躯摇荡,相继滑倒。 天意弄人,二女竟沿着不同方向滑落,渐行渐远。 任他庆云有通天本领,千钧一发,手心手背,他都必须立即有个决断。 (哈哈哈,学做断章狗!) 》》》》》敲黑板时间《《《《《 这一节要讲的点比较多,我们一点点来,希望量足,也能嚼得烂。 在本章开头,杜晦看到了某个不可名状的存在,状若死神。本文既然是严肃的历史文,何故弄鬼神?正是因为严肃,我们才应该对未知抱着敬畏的心态。战胜对生死的恐惧是这个小桥段想要探讨的本质问题。杜晦究竟看到的是什么,作为一个有着独立结局番外的角色,我们可能要在小说完结的时候才能得到答案了,到时候我们有可以看到一则古书中记载的更加离奇的小故事。 而至今为止本文中出现的杜晦,也是有其原型的。其人本名杜巫,见《太平广记•道术二》,说这个杜巫官至尚书,在他未发达的时候曾经于长白山得仙人赐药,容颜不老。尚书可不是个小官,这其中究竟,笔者在这里就先卖个关子,等到番外再聊。 接下来我们要聊聊述律氏。前文有说过,他们本是回鹘种东北夷,有汉姓萧氏,也就是大辽时期赫赫有名的萧氏家族。这还不算完,述律氏于辽亡后入金,改称石抹氏,也是一代望族。后来女真崛起,他们号舒穆禄氏,又成为女真最历史古老的部族之一。舒穆禄氏宗支,汉化改姓舒,徐。听上去挺随意,好像和当年萧氏也没什么渊源是吧……大错特错!萧,舒,徐都是嬴姓派生出的姓氏,春秋时期萧国与彭国(今彭城)比邻,后被徐国吞并,但随着宋国崛起,又沦为了宋之附庸。而《春秋》又记载,舒国亡于徐国,自楚兴,复附于楚。但这三个姓氏有着共同的起源。由辽入清,相隔百年,这一族的汉化姓氏居然能够保持如此神秘的联系,究竟是巧合,还是……要知道,嬴姓派生出的姓氏虽多,但终究不如姬姜,随便挑三个姓氏都是嬴姓后裔,这样的概率还真是微乎其微。本节讲到这里,其实只是为了说明本书重点强调的关键史观之一,华夏无夷方,四海共一族。华夷之辨是儒家按照地域结构进行的阐释。但是从真正的血缘民族学来讲,无论夷狄蛮戎,不外乎都是三皇五帝上古八姓的后人。 四岳也是如此,因此岳氏宋代方入中原,亦是华夏宗支苗裔。但辽金又何尝不是呢? 四岳氏的司山术好像有些黑科技。是有一些,但也并不算夸大。首先,确定经纬的仪器在历史上最早出现于中国,对于这一点,国际学术界似乎没有太多异义。经纬仪将经线和纬线划分刻度,证明了古人对地圆全面而深刻的理解。对,不用怀疑! 天圆地方是儒家概念,悬如鸡子是道家崇尚,这两个概念在古代从来没有高下之分,因为浑天仪,经纬仪等等科学仪器充分说明了地圆说在中国古代的哲学地位。从《论衡》,《老子河上公章句》,《三五历整》,《汉书》,《隋书》,《淮南子》,《抱朴子》,《云笈七签》,《世说新语》等等等等,这些书籍当中都有地圆说的表述。在前文我们说,天圆地方用以丈地,浑天经纬用以丈天,古人的的确确就是这么做的。 天圆地方绝对不是糟粕,他让中国古代地图绘制学一枝独秀。前文我们已经夸过了中国古代绘图学,但是只做了时间线的比较,还没有仔细分说中国古代测绘牛批到了什么程度。 计里画方,作为天圆地方的实际应用,最早由三国时期制图家裴秀提出。所谓计里画方就是将实际测量的里数,转化为地图上固定大小的方格,也就是现在的所谓比例尺。这样画出来的地图无限接近于现代绘制。裴秀以一寸为百里所绘制的《地形方丈图》已经失传,目前传世最早的画方图是南宋石刻《禹迹图》(见彩蛋章)。 《禹迹图》甩了西方绘图学几百年,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罗盘,是实地勘测的必备工具,历史也是非常悠久。《幼学琼林》:周公作指南车,罗盘是其遗制。讲述了罗盘的出身。汉制罗盘并没有清制罗盘那么复杂,主要用以标定方向。古代对于罗盘的矫正,确实是依靠实地转山堪位完成的。 至于岳王钟,就是有点黑科技的产品了。类似于现在的海拔仪。 海拔仪的关键原理是测量气压,现在测气压的方法很多,肯定不会用到水柱汞柱这种土法了。等等,首证大气压强的托里拆利实验不是1643年意大利人做出的么? 西方会拿中国古籍教你吗? 早在春秋诸子《关尹子》就已经描述了大气压强可以将水柱顶起的概念。关尹子曰:瓶有二窍,以水实之,倒泻闭一,则水不下。 《黄帝内经》其实也有提及,盖语焉不详,不引为证。 这里面提到了大气压现象,但是没有提到大气压能够顶起的水柱高度。别急,唐代人就有更精准的试验了。这个试验类似于前文我们提到的寄再兴虹吸筑水墙。在这个操作里,水要被引向上走,如何做到?《通典》说:隔山取水,以大竹筒雄雌相接,勿令漏泄,以麻漆封裹,推过山外,就水置筒,入水五尺,即于筒尾,取松桦乾草,当筒放火,火气潜通水所,即应而上。 啥意思?就是接好管道,不能漏气,然后在筒旁加热(减小气压),水就自然被吸上去了,这种方法可以引水过山。 一次操作所能允许的最大高度,其实就是大气压,9.8米水柱。古代既然以此法引水翻山,必然会用到极致。所以用这种方法测大气压,进而知高度,在古代是可行的。 这里有几个细节。首先,在极寒之地,水会凝结,所以需要使用高度酒代替水。标准大气压强就算折算为汞柱,也要有76厘米高,所以小型仪器不可能完全用液体称量。所以装置中液体部分主要是起到压力传导的作用,水,酒精,汞都没差,关键在液面上的配重块。 这个岳王钟只要顶端有孔,将涂抹了石脂的配重块放入排出空气,再将孔封死,盛满水(酒)倒置入水槽。由于石脂阻止了水的反泄露,配重块只能被顶在水面上,简易的气压装置就做好了。只要在不同高度标定过对应的刻度,下一次就可以以此做复核。 最后呢,笔者又加了一个小彩蛋。拉格纳傩师是什么梗?这是一个暴露年龄的梗。这个梗还真和火山,熔岩,铸剑有关……因为巧合,便被笔者随意融在了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