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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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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继刚一向为人和善,也乐于挑重活干,在生产队也是有好多要好的朋友的了。特别是那几个城里来的知青,特喜欢他,因为年龄相仿,加上孙继刚的聪明好学,让他们很快成为朋友的。知青中有一个叫虞文昊的,他的父亲解放前就背井离乡外出谋生的,在杭城安家的,解放后自然成了城里人,他又回到了父亲的老家新庄大队回乡插队。 文昊个子虽然很高,但皮肤总是晒不黑的,整个人就跟廊檐下立着的竹竿,细细长长的,田里的重活对他来讲就是虐待了。孙继刚在旁边总是尽量帮衬着他完成农活的。 田里翻地,除草这些活尚且还能忍受,因为孙继刚多做点,文昊的那翻不到头的地也能翻到的,除不完的草也能除尽的。就这么一点的互助合作,让虞盈德知道了,他心里恨恨地在想着怎么整一下孙继刚这一圈子的人。 于是孙继刚和虞文昊两个人很快被派到挑大粪浇棉花的这一组。粪坑在村边,有两米长,两米宽,一米六十深,一般都是用平坟开荒时候弃用的坟墓石板围成的。而大粪都要用粪桶挑到八里开外的大桥边一块叫九甲的棉花地里浇掉。 整个大桥边的土地都是很平整的,因为都是沙地淤积而成的,那年GZ来的那个时候,他们想把这么大一块地建成飞机场的,后来被打败了,这事也就没能成功,因此在老一辈人嘴里还是把这地块叫飞机场的,而社员们更多地是叫它现在的名字七甲,八甲,九甲。九甲是孙继刚他们这个第九生产队的土地,靠近大桥出来的火车铁路的西边了,往钱塘江上游走就是八甲,七甲了。而铁路东边往钱塘江下游走又是第九生产队的土地,这些都是适合种棉花络麻的,因此社员们叫东边的这大片土地棉场的。天刚蒙蒙亮,孙继刚和虞文昊其他六个人就开始舀粪,挑担往九甲出发了,大家都知道要把这么大一坑粪挑完并把棉花地浇好,只能一早就开始干的。第一担,文昊还能合着大家的脚步走的,按时到达了棉花地里,浇好棉花,和孙继刚他们一起有说有笑的回到粪坑这准备第二趟的出发。随着趟数的增加,虞文昊便开始一点一点地落单了,粪桶怎么感觉是越挑越重了,肩头热辣辣的疼。他只能歇着挑着走。刚开始一趟歇三次,后来一趟要歇十次,再后来干脆是走五步歇一次了。这样的速度,自然其他几个挑粪要多挑好几担了,其中几个难免有点闹情绪了。 孙继刚只能挑的更快一点,他在路上是不敢歇的,想多挑几担帮着虞文昊抵掉一担的,虞文昊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的,可他实在是吃不消再挑的了。他心里默念着这位孙大哥的好,却又能怎样! 在下午太阳快要落山前,粪坑的底终于开始如期见到了,还有最后几担了,刚好每人一担,六个人又一起慢慢地朝九甲走去,反正是最后一担了,大家也不再心急了,那几个原本对虞文昊有点怨愤的也已经平复了心中那丝不爽,毕竟都是人,人家本就不是干这个活的,彼此照顾下也是应该的。而此时虞盈德也反背着手屁颠屁颠跟在他们后面去检查劳动了。 一副很应景的画面便出现了,挑粪的六个犹如鸭子蹒跚地在前面一撇一撇地迎着夕阳慢慢而行,后面赶着这几只不情愿的鸭子是一个绷着脸背着手的僵尸般笔直的赶尸人。本来这最后一担粪大家可以慢慢挑着走的,路上虞文昊若吃不消了,大家可以停下来歇一会儿给他一个喘口气的机会的。而现在被虞盈德赶鸭子上架的逼着前进,谁也不敢喘一口气的。 虞盈德那公鸭嗓的声音还在耳边不时如臭粪般的飘过:“你们今天总共浇了几垄地?是不是浇到棉花根的?每个人挑了几担?”

没有人吱声,一天下来,这六个人嘴巴里只有被粪担压出的“哼哟,哼哟”的号叫声,而其中的几个更是把这“哼哟,哼哟”喊出了调子,一种比任何歌声还美的劳动号子了。虞盈德看没一个人搭理他,自感也无趣,便对文昊说道:“你今天总该没人替你帮着挑了吧。”

此时走在挑粪队伍最后本就想休息下的虞文昊心里已经开始很不耐烦了,他本就厌恶透顶了这个比大粪还臭经常欺负队里老实人的生产队长了,见他还像臭皮膏药般来黏上他了,心里的恶心一下子泛了上来:“咋的了,社员之间不兴互帮互助吗?你这个生产队长的活是不需要互帮互助的,我们干农活就兴互帮互助!”

虞盈德一阵愕然,咋回事,今天这个家伙是不是被大粪熏坏了,居然敢顶撞起自己这个生产队长来了。他那不容置喙的眼光紧紧盯着虞文昊的脸,似乎要把虞文昊的脸给彻底看破,看烂了。 虞文昊本是低着头挑着担在走路的,见虞盈德这样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了,他见挑到九甲这地块还有一半多的路,而脚下路边就是第十生产队的棉花地,于是不顾一切地挑着担走向路边的十队的棉花地。 虞盈德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时呆住了,他终于意识到什么似的向虞文昊喊道:“你干嘛?”

此时其他五个挑粪的也都停了下来,他们要看文昊究竟要干嘛了。“干嘛?浇棉花啊。”

虞文昊响亮地回答道。“那是十队的棉花地啊,你有没搞错!”

虞盈德依然威严地吼道。 “没搞错,都是社会ZY的地,都是社会ZY的苗,浇在这儿,浇在那儿都一样!”

伴随着这几句话,虞文昊早已把大粪全部倒在了十队棉花地里了,他拎着粪桶走上大路,又抢过父亲的粪桶,挑着走入棉花地,边走边说:“哥,都一样,今天我们就把这粪浇这了。”

就这样,虞文昊把其他几个人的粪担的粪也倒在了十队的棉花地里,虞盈德气的直跺脚,可又无可奈何,文昊说的也没错啊!都是社会ZY的地,都是社会ZY的苗! 孙继刚在生产队好事是轮不到的,而最苦最累的活往往是轮得到的。生产队苗堰上那的一块地在被征用为钱塘江大桥守桥部队四连的高炮阵地。按照当时的政策,生产队土地被征用了,便有几个名额可以进入国营电化厂,龙山化工厂等企业做工人的。这名额自然是轮不到孙继刚,都是那些出身好的,生产队长虞盈德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第一个进国企电化厂的。大队书记陈永煜为了全大队农田基础水利建设,决定从每个生产队抽几个人成立大队土建队,工分按工分评比最高的生产队的工分比照算。听起来似乎很好的,既是队办企业职工,又可以工分高于一般生产队的。其实这个土建队干的都是全大队最苦最累的活。洪水来临的时候,他们就是敢死队冲在最危险的决堤塘坝上昼夜挑泥抬石守住海塘,台风驾临的时候,他们又是逆行者顶风加固大队的公共建筑。平时就是作为大队的一个队办企业在钱塘江大修段背枕木,扛盐包,………。累死累活为大队挣点钱作为全体社员的公共财产积累。一年四季是基本没有休息的。因此这个土建队的成员基本都是每个生产队出身不好的或是那些刺头,孙继刚自然也被生产队抽调到了这个土建队。 土建队的活虽然比生产队的活更苦更累,但孙继刚更喜欢在土建队劳动的。一是土建队在大队里是任何重活险活的先锋敢死队,在大队干部心目中的地位不一样了,平时被出身压着的低卑一下子似乎没了,因为大队干部总会让这支队伍去完成上级派下来的重大任务的,时不时为如何更好地完成任务,大队干部还要和队里的所有队员商量讨论的,这让孙继刚提气了很多。二是这个土建队的所有队员基本都是每个生产队的出身不好或不受待见的,彼此也不会相互看不起谁,大家甚至都是彼此相互照顾,相互怜惜的,在一起干活的那份团结友爱真的是无法比拟的。三是在土建队的活不像生产队的活,一天到晚被绑在土地上,出不去见不了世面。而土建队因为时不时要去杭城干一些清淤河道,垒石坎等这些苦力活,孙继刚和队员们便有机会经常进城见到一些新鲜的东西的,也开阔了眼界的。这一切都得要感谢大队书记陈永煜的,是他提前用另一种方式解放了孙继刚他们这些出身不好的人。 孙继刚和褚鸿英的婚姻其实也不是门当户对的,褚鸿英父亲是浙建公司的一个木工,在杭城上班的,算是工人。褚鸿英母亲带着一窝五个孩子在新庄大队这乡下务农。褚鸿英在娘家排行老二,和大姐褚鸿文两个帮衬着母亲干农活和照顾底下两个弟弟褚鸿云,褚鸿翔和一个妹妹褚鸿逸。在那个年代,这样大的家庭生活是很艰难的,幸亏褚鸿英父亲算是工人,在农村算是高收入了,尽管家里人口多,但日子比农村人已经是很鲜朗了。逢年过节还时不时能吃到一些农村人吃不到的城里货的,比如带鱼,咸鲞这些的。这个家庭唯一的包袱就是褚鸿英的小弟褚鸿翔,小时候因一场脑膜炎而死了,人已经被放在竹籩里等褚鸿英父亲钉好小木棺准备去葬了。边上他的母亲和几个姐姐陪着哭泣,还有邻居帮衬着给他穿衣服。而也是在此时帮忙入殓的一个邻居突然和褚鸿翔父亲说道:快……快……,还有救星,先别急。于是大家七手八脚把他重新抬回到竹榻上,灌水的灌水,掐人中的掐人中,就这样一个行将入土的人被从阎王殿拉了回来,但毛病是落下了,从此褚鸿英就有了这么一位小弟,走路一条腿踮着向前冲,讲话结结巴巴,含混不清,吃饭时嘴巴合不严,口水会时不时下来。唉,一场大病把一个健康的生命折磨成这样一个人,从此他在世间的苦便可想而知了。褚鸿翔虽然成了包袱,但有他的父亲和母亲罩着,更是得到眷顾的,衣服有几个姐姐洗的,饭有人端的,他开心了就去外面逛逛,不开心了就呆家里。而两个姐姐也为他而和外祖母没少吵架的,每一次吵架,大姐褚鸿云都是替罪羊被惩罚着去干活,而排行老二的褚鸿英却总会负气地跨过钱塘江到父亲那寻求庇护,在那,她会得到父亲的工友们公主般的招待,家里吃不到的东西在那可以尽情享受,顺便还可以轻松地逛逛街,看看这看看那,呆上几天,和父亲一起回家。而家里的风波也随着日子平息了,只是大姐褚鸿云在承担双份的活。褚鸿英就这样被放纵惯了,脾气也被惯出了,以至于读书也不想好好读的,时不时逃课到自己父亲那的,只要不顺她意,出走是最好的选择。这样的日子长了,褚鸿英也变成了一个半拉子的城里人,半拉子的农村人。吃东西挑剔,动不动爱使性子。孙继刚和褚鸿英的结合缘于褚鸿英父亲在村里机埠建造房子时的一次帮工,褚鸿英父亲是大木匠,在现场指挥着木料的挑选,木样的弹线和榫卯位置的确定等技术活的,而其他人只能是在边上帮忙抬抬木头,拉拉锯子的,而这些活自然是孙继刚他们土建队在操劳的。就在这一次短短几天的共同劳作中,褚鸿英父亲发现了孙继刚的聪明,勤快和不怕苦的品性。他一眼就相中了这个未来的女婿,因为他深知自己女儿的性格,只有嫁给这个男人不会吃苦头。褚鸿英父亲便找来自己相识的徐水锦说这事。徐水锦比孙继刚年长十来岁,家离孙继刚家并不远,自幼也因为家贫常受到孙继刚母亲时不时照顾的,所以和孙家关系一直很好的。褚鸿英父亲觉得找他去说这事比较合适,一个是他和孙家熟络,另一个这徐水锦比较喜欢自己敲敲打打干点木工活,没有入门师傅带的,总是到自己这里讨教一些木工活的诀窍的,因为的好学好问,自己平时也没少指点过他,可以说是他的半个师父了,他平时也总是叫自己师父的了。于是这一天,褚鸿英父亲备了几样好菜,让徐水锦来自己家里喝酒。徐水锦有点纳闷师父怎么请他吃饭了,因为这名义上的师父可从来没有邀请他吃过一顿饭,就连自己邀请这师父去他家吃顿饭,师父都是拒绝不去的,一直告诉他,和他没有师徒名分的,没必要这样的。所以这顿饭,徐水锦有点忐忑不安,但师父叫他去总得去的,说不定师父正式承认自己这徒弟了呢。徐水锦战战兢兢地来到褚鸿英家的时候,褚鸿英父亲早已坐在桌前等他了。他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师父。”

“哦,水锦,你来啦,快,快坐下。”

褚鸿英父亲指点着位置让徐水锦坐下,自己已经拿起装满酒的锡壶给徐水锦的杯子里去倒酒了。正半蹲半坐姿势想坐下的徐水锦赶紧又立起身去抢褚鸿英父亲手里的酒壶:“师父,这怎么能让你给我倒酒呢,这怎么可以呢?”

他有点忙不迭的慌张。     “唉,你这是啥话,你总喊我师父,其实我也从没给你正式指点过什么的,你别太正经的,随便点,没事的,你坐吧,坐吧。”

褚鸿英父亲却坚持着给他倒酒,酒几乎要被两个人的争执而洒出杯子了。徐水锦拗不过褚鸿英父亲的,毕竟他是师父,自己得听从的。便惶恐地坐在那儿了,任由褚鸿英父亲给他夹菜,倒酒了。“水锦,请你来是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此时褚鸿英父亲才对徐水锦挑明了请他来吃饭的缘由,“想请你吃十八顿半。”

“十八顿半”在浦沿这一带就是做媒人的意思。因为媒人去和人家说媒会受到两家人的热情招待,请人说媒的饭那是第一顿了。这之后媒人去女家说媒也能吃上女家的点心的。双方都有意向的时候,男方便又会请媒人来自家吃点心吃饭央求媒人去女家拿取女孩的生辰八字贴。这个拿生辰八字的日子,女孩也又会招待媒人一顿。这以后双方的下聘财礼的商讨又得请他去吃点心吃饭,再是订婚日子挑选后要通知女方,还是得请媒人吃喝后把日期帖子拿去给女方,一直到结婚结束,来来去去的,有人给媒人算了下从点心到正餐总共得吃上十八顿半,因为点心算半顿,这样媒人就有了“十八顿半”的另称了。“哦,这样啊,师父,你有事尽管吩咐我。”

明白了这顿饭的意思后,徐水锦如释重负般说道。“你也知道我家二女儿褚鸿英也不小了,这几天帮村里建机埠房,我感觉孙家继刚那孩子不错的,想请你去探听下他娘愿不愿意这好事的。”

“哦,这事啊,师父,你放心,我马上就跟婶子去说下。我也没少受过孙家婶子的照顾的,和她家一直也是好说的。继刚弟人我很清楚的,从小就是聪明勤劳能干的,也很是有志气的。”

徐水锦明白了意思后,便真的有点媒人味道的说话了,“师父,你又是有手艺有这么好单位的,我去和婶子他们说这事,他们肯定愿意,这事准能成的。”

于是第二天徐水锦一大早便去孙家说合,孙继刚母亲自然是满心欢喜,自己出身不好的儿子能娶上这么好出身的媳妇是很大的荣耀了,就怕褚家嫌弃。孙继刚一向对自己的母亲孝顺的很,不敢忤逆的,自然答应的。而褚鸿英这边,她的父亲在家里是顶梁柱,一言九鼎的,谁也不会异议的。于是写着褚鸿英生辰八字的喜帖先被拿到了孙家供在灶司爷的神位下敬告家里所有的菩萨神奇历代历祖,待算命的合过八字便择定日子完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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