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王维头痛的事情，在沈贞仪眼里不值一提。　　“既然你不想把钱花在豪车豪宅上——好吧，真这样花了，你会被王姨灭掉的——那无非就是缺好项目了，我有啊！”

沈贞仪语气轻盈地说道。　　俩人现在是在外出的车上。　　“你哪来的项目？”

王维狐疑道。　　或者说，哪来的需要融资几个亿的项目？　　“跟我之前投的一个项目有关，我不是投了一家咖啡连锁店吗？”

王维一愣：“哦，我记起来了，现在发展得怎么样了？”

“发展神速，现在已经开了五十多家门店。不过，有一点你说中了，咖啡店能成功，真不是靠卖咖啡。事实上，真正的咖啡饮品，销量还不到日常的一半，而消费者最喜欢的‘咖啡’，基本应该算作奶茶。”

沈贞仪莞尔道。　　王维也笑了：“不管怎么说，那算得上是一笔不错的投资了。呃，你该不会是说这个项目吧？”

沈贞仪摆摆手：“你要是有兴趣倒不是不能投，但我猜你对另一个项目更感兴趣。”

“咖啡店也学习了星巴克的‘第三空间’嘛（家和公司以外的另一个空间），然后很多消费者就不只是来喝咖啡了，而是聊天、工作甚至是谈生意。”

“我有几次扮作顾客到总店体验服务，恰好碰上了一个有趣的创业者在拉投资，这个项目就是他的。”

“男的？哪里有趣？”

听出她话里的欣赏之意，王维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沈贞仪似无所觉，嘴唇弧线扬起：“你见了人就知道了。”

等两人到了一家名为“中央公园”的咖啡馆，沈贞仪口中的创业者已经提前到了，一眼认出俩人，惊异的站起身来。　　王维一看，放心之余又有点诧异。　　这是一个光头男子，三十岁上下，身材健硕，不像个创业者，反而更像个保镖。　　他的外表肯定不是这小妮子的菜，所以……是很有才？　　沈贞仪给他们介绍道：“这是赵益川，一家互联网企业的创始人；这是……”　　“王维，久仰大名了！我是企鹅通讯最早的一批用户，现在都忍不住为微博科技的成功而嫉妒了。”

赵益川态度热情而不失分寸地和王维握了握手。　　见到王维的第一面，赵益川就心花怒放了。　　来之前他也没想到，沈贞仪要跟给他引荐的，是王维这个年纪轻轻却又魄力十足的土豪。　　年轻代表冲劲，冲动，关键是他有钱，这是最重要的问题。　　当然，他对于互联网并不陌生，意味着不好糊弄，所以自己怕是要展开最流利的口齿，才有希望让他敞开钱袋子。　　双方坐下来，点了几杯咖啡，呃，或者说奶茶。　　不得不说，相比于在公司会议室里干巴巴地坐着，这样的气氛更加轻松。　　赵益川旋即笑道：“说起来，这真是注定的缘分。”

“哦？”

王维和沈贞仪均是不解。　　“微博的联合创始人江雷，也是我朋友。我早就想让他帮忙引荐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赵益川的语气颇为熟稔道。　　他这么一说，王维也想起来了——　　江雷确实提过有朋友想找他拉投资，只是，那时他一心想着怎么满足微博的资金需求，哪顾得上其他？　　没想到兜兜转转之下，居然通过沈贞仪碰面了，让人不得不感慨缘分之妙。　　沈贞仪也恍然笑道：“我是偶然听了你的一些创业想法，觉得你们肯定谈得来，没想到偶然中还有必然。”

这是第二次沈贞仪认为王维会欣赏对方的项目了，王维无法不好奇道：“还不知道你的创业方向是……”　　“电商。”

说起事业，赵益川的光头显得熠熠发光，自信地讲解自己的构想和商业实践——　　“现在是一个卖书网站。我觉得现在的电商，要囊括所有商品不太务实，而最好的商品是图书，因为它们是纯粹的产品，一家书店的一本书和另一家书店的另一本书一模一样，顾客可以随性选择任一渠道购买。”

“而搬到线上后，可以用更低的价格吸引更多的用户；更多的用户意味着更高的销售额，这又会吸引第三方来电商平台卖东西，从而扩大产品与服务种类；”　　“在扩大产品与服务种类过程中，给整个平台创造正向循环。用户购物频率越高，我们将他们转化为回头客所花的时间、精力、营销投入就会越少；”　　“同时提高运营水平，通过自建物流，高效地配送；而这些又能提高用户体验，吸引来更多的客户……”　　听到这里，王维和沈贞仪对视一眼。　　她说得对，他确实对这个项目感兴趣。　　沈贞仪唇角轻轻上扬。　　现在可是互联网的“群魔乱舞”的年代，似乎每天都有新的互联网公司诞生，各种网站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门户网站、旅游网站、电子商务网站、教学网站……其中不乏找她拉投资的。　　但她对这些项目都保持了谨慎的怀疑态度，对于各种花哨的幻灯片一概不看，只看重自己理解的、能解决实际问题的创意，有潜力产生真正利润的商业，以及聪明、热情、有能力的创始人。　　——而这，基本是从王维身上学来的。　　赵益川和他的公司，均满足以上标准，试问王维怎么会不满意呢？　　事实也是如此，王维毫不犹豫，直接进入最根本的问题——　　“对任何一家互联网初创企业，最关键的问题都是怎么活下去。现在市场上怕是有上千家电商网站，他们什么都卖，你这一家网上书店，凭什么脱颖而出？”

“凭我目标专一，不是把钱花在广告上，而是打造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提供足够强大的服务，让人们自然而然地选择使用它。”

赵益川毫不迟疑道。　　虽然现在流行的看法是，能满足各种需求的网站是通向互联网的优选门户。　　但赵益川从不相信这一点，任何想满足所有人的所有需求的网站，到最后却无法满足任何人的需求。　　这还是跟王维的微博科技学的——它就很少打什么广告，而是把资金投入添置硬件设备上，并将大部分时间花在寻找人才和改进软件上，由此变成了社交网络的领导者。　　所以他觉得王维能理解他的选择。　　王维确实能！　　这不就是另一时空亚马逊和京东的模式吗——从一种优势商品做起，优化网络服务、物流服务，慢慢扩大产品与服务种类……　　能从众多类电商平台中厮杀出来，证明这种模式自有优势。　　当然，也不是没有劣势。　　王维也毫不客气地指了出来：“单单看自建物流，前期就是巨大的投入，你能在持续的亏损中坚持多久呢？”

“起步阶段可以引入专门的物流公司合作，以降低经营风险，但是在仓储物流上必须坚持投入，因为随着电商业务量的爆发式增长，自建物流将成为一道竞争壁垒。”

赵益川没有退缩，继续道：“一切以长期价值为中心，如果一定要在改善财务报表和持续亏损，最大化未来竞争优势二者之间做出选择，我会选择后者。”

事实上，他一直没能融到大笔资金，这才是关键。　　其他的互联网公司，哪怕亏的不要不要的，推介自己时都会舌灿莲花，保证扭亏为盈什么的；　　但是他只要坚持这个模式，就没法舌灿莲花——没有投资人不懂自建物流的巨大投入，也没有投资人相信他能在可预见的未来扭亏为盈。　　可能会亏损到死的模式，怎么可能会讨喜呢？　　哦不，沈贞仪喜欢这个创意，但她没那么多钱。　　现在看，可能只有王维这个有钱又与众不同的主，才是他融资的最好选择。　　王维不置可否，又问道：“长远看，你认为电商会如何进化？”

赵益川没有一张嘴就回答，而是想了会，才慢慢道：“现在，电商可以帮助消费者节省金钱和时间；未来，通过个性化，电商可以加速发现过程……”　　沈贞仪就发现王维的眼光变得深邃了。　　王维确实在心里直呼牛逼——虽然对方没有明确“加速发现过程”具体什么含义，但结合“个性化”和“发现”这些关键词，这不就是基于大数据的千人千面推荐模式吗？　　能在电商的初级阶段就模糊看到这一点，简直太牛了！　　王维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你家境如何？不是白手起家吧？”

赵益川一头雾水，却还是回答道：“我父母是大学教授，毕业后做了个小网站，卖了几百万，然后二次创业，应该不算白手起家吧。”

呵呵，那就要看你对“白手起家”如何理解了。　　多少成功人士，自己宣称或者被鸡汤文宣称是白手起家，丝毫不提起家背景。　　譬如辍学创业的比尔盖茨，不会告诉你他的母亲是IBM的董事，他赚的第一笔钱就通过他母亲获得的。　　又譬如11岁就买下了人生中第一支股票的巴菲特，不会告诉你他八岁就去参观了纽交所，而带他去的就是身在国会就职的父亲。　　当然，王维问这个问题不是为了吐槽，而是要评判赵益川这个人。　　因为，他的投资原则一向是——先看人值不值得投资，再看商业模式值不值得投资，最后看人能不能让商业模式落实到位。　　赵益川这个人，无论是王维和沈贞仪的直觉，还是江雷这位技术大牛的信任，都证明其投资价值；　　至于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最难以判断的商业模式，王维反而最容易判断——这是开“天眼”之人的福利；　　最后能不能落实嘛，现在是看不出来的，但是他的背景——眼界宽广，他的经历——有成功经验……都是他的加分项。　　不得不承认，真正的白手起家凤毛麟角，因为那不单单是缺少资本的缘故。　　另一边，看到王维陷入了沉思，赵益川是既紧张又期待。　　每个投资人都想搞清楚他在做的是什么，到底有什么价值，但王维带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他关注得更多的，是未来会怎么做，长远目标和想法是什么。　　这让赵益川更想与他合作——不仅因为他的资金支持，更因为他在互联网上独到的眼光。　　所以，当王维抬起头，他的心跳开始攀升，同时捏紧了拳头。　　王维却转移目光，落在沈贞仪身上：“小贞，你认为呢？”

沈贞仪一听就知道他是做了何种决定，甜笑着点点头：“我认为是很不错啊。”

“那就真的是不错了。”

王维转过头对赵益川笑道：“如果我给你一个亿，我能得到什么？”

赵益川先是感激地看了沈贞仪一眼，然后努力压制高涨的情绪。　　真TM土豪啊，出口成亿！　　赵益川一边感慨着，一边缓缓道：“一个亿，我能给你10%的股权。”

说罢瞄了一眼王维的反应。　　毕竟，这相当于直接估值十亿，任何投资人都是要骂娘的。　　没想到王维一点讨价还价的意思都没有，直接道：“那我给你五个亿，怎么样？”

王维觉得，自己这句话，比电影里“我王多鱼投了”还要有气势。　　尽管，这很可能会打水漂——毕竟是完全不同的时空背景，创始人更是完全的陌生人，能不能成为风投中那 1%的投资神话，真不好说。　　即使如此，应该也比攒豪宅豪车来得有意思吧。　　只是……　　生活毕竟不是王多鱼虎躯一震，小弟纳头便拜的电影，赵益川出乎预料地从兴奋到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五个亿的话，我不能接受。”

“嗯？”

赵益川脸上不无遗憾，但还是坚定道：“我必须留出足够未来融资及股权激励的空间，所以不可能答应你入股50%的条件。”

王维和沈贞仪对视一眼，颇感意外。　　这可是五个亿啊，少有人能在这个数字面前还保持清醒。　　但，这正是能够成事的必要素质！　　王维于是道：“那还是五个亿，但我只要40%股权，而且不介入公司的管理经营呢？”

“啊！？”

轮到赵益川没有预料到了。　　他当然想要尽可能多的投资，又想要保留尽可能多的控制权，王维似乎够意思了，但，这真的是好事吗？　　如果是两家分开投资，他肯定一口应下了。　　可是除了王维，那些愿意冒险一试的有着“秃鹫资本家”之称的风险投资人们，要的更多，给的更少。　　望着从态度坚定到纠结，再到有点认命的赵益川，王维和沈贞仪眼里都闪过一丝笑意。　　也许他日后的身价能达上千亿，但眼下，五亿的钞能力，足以让任何一个创业者折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