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萧明珠与朱玦的棺椁在燕王陵下葬了。 仪式很简单,参加的人也不多。除了新君朱晟与皇后岳云笙,就只有新任燕王朱瑞与燕王妃谢慕林,以及萧明珠的兄长萧明德将军见证了这个过程。 岳皇后看着闺密的棺木入了土,忍不住哭了一场,但哭过之后,整个人就平静下来了。 不管怎么说,萧明珠从今往后都能得到彻底的平静,不会再被人挖出来,又或是送到什么莫名其妙的地方,顶着别人的名字下葬了。会有人依时祭祀她,将来她的儿孙也会长伴在她身边。相比于过去将近二十年来,她所经历过的一切,现在的结果真的很好了。而岳皇后也终于觉得,自己没有辜负这位好友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新君朱晟从头到尾都沉默着。他看着前任未婚妻、现任皇贵妃的棺木入土,再看着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被葬入旁边的墓坑中,什么话都没说。 朱瑞也同样平静地看待着这一切,只是等到两位亲人被彻底埋进土里之后,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他知道,今日这一别,他就要与他们分别千里,只有偶尔回京的时候,才有望前来参拜了。等到真正要团聚,恐怕要在自己也长埋土里的时候了吧?他心中多少有些不舍。但不管怎么说,土里埋的是他最亲近的亲人了,能看到他们入土为安,他心里还是高兴的。 谢慕林能感觉得到丈夫朱瑞的心情并不象是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但她能理解,任谁在埋葬自己亲人的时候,都不可能真正心情平静的。她站在朱瑞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给予他支持与鼓励,希望他能别那么难过。她还要把整个仪式的细节都观察清楚,牢牢记下来。等回到北平后,她还要描述给静明师太知晓呢! 仪式持续的时间并不长。结束之后,一行人各自骑马坐车,返回京城方向。 在整个安葬仪式中都保持沉默与低调的萧明德纵马来到了外甥朱瑞的身边,低声问起他离京的日子。 朱瑞告诉了他,他沉默了一会儿,方道:“那我恐怕赶不上送你了。明日我就要往扬州去。你路过扬州的时候,恐怕我也不大方便见你吧。你一路保重,到了北平后,有事再给我来信吧。”
朱瑞问他:“将军是打算要送萧琳去扬州了么?”
萧明德顿了一顿:“其实你可以叫我舅舅……罢了,随你怎么喊我都行。是的,我明日就要送萧琳往扬州去了。她母亲也会跟着去。家里在那边已经置下了房产,这回离京,萧琳可能会长达数年都不会再回京了吧?除非哪日三殿下奉召还京,否则他们就会一直留在扬州度日了。我夫人也有意一直跟在女儿身边,只是她的身体不太好……兴许只是在熬时间而已。大夫说,她有可能只剩下两三年了……” 因为知道自己寿命不长了,萧夫人无心去照管其他的事,只一心陪伴女儿,熬过婚礼前的这段时间。她希望能看到女儿出嫁,才能安心离开。只是女儿铁了心要嫁给如今已被废为庶人的朱玏,更令她伤心绝望,这种情绪也加剧了她的病情。能不能撑到婚礼,她自己心里都没数。 现在的柱国将军府,基本都由萧少夫人掌控中馈了。萧夫人已经彻底放下了家中的一切大权。对于儿媳妇腹中的孙子或孙女,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萧少夫人腹中的孩子,目前月份也大了,有大夫诊断说可能是一个女孩儿。一听到这个消息,萧夫人就对儿媳妇彻底不在意了,由得对方折腾去。她甚至没心思去跟一向看不顺眼的妾室斗心眼儿,无论后者是不是想方设法要生一个儿子,她都不打算去干涉了。 然而萧明德将军告诉朱瑞:“琮哥儿媳妇腹中的骨肉是男是女,在生下来之前,谁都说不准。若是男孩儿,那自然再好不过。若是女孩儿,那就养大了日后坐产招夫,生下外孙继承萧家家业,也是一样的。亲家已经跟我说好了,等孩子长大到三岁,就会把琮哥儿媳妇接回去,另行安排嫁娶,我已是应了。她还年轻,没必要为琮哥儿守足一辈子,耽误了大好年华。”
这意思是,萧明德已经放弃了再生儿子继承家业的念头,将来会将精力都放在教养孙儿或孙女上了。萧少夫人大归娘家另嫁倒没什么,可萧家的中馈,日后又该交给谁来掌管呢? 萧明德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看起来就象是对生活、对未来失去了期待一般,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 朱瑞欲言又止,想要劝一劝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萧明德因为自身的性格原因,未能及时做决断,制止身边的亲人犯错,如今几乎失去了一切。就算他最终选择了正确的道路,曾经失去的也不会再回来了。这样的打击对他来说,才是最大的。 就在这时,新君朱晟遣人过来,召萧明德过去说话。萧明德自然要遵旨行事,朱瑞不方便跟过去,却也好奇,父皇会对舅舅说什么? 一刻钟之后,萧明德又重新纵马回到了外甥身边,表情有些奇怪:“皇上刚刚告诉我,今年可以让我在家休整,明年就要召我回朝做事了。他希望我能重新成为禁卫统领,为他守卫皇城。”
朱瑞大喜:“这是好事儿呀!”
这是正经差使,又代表着新君对萧明德的信任。这对萧家而言,绝对是大好消息! 萧明德固然知道这是好消息,可他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儿不敢置信。他可是决定了要把女儿嫁给庶人朱玏的人,在过去二十年里,与新君朱晟也有过很多矛盾与心结。新君这么信任他么?为什么要将禁卫统领的重责大任交到他手上?如今的禁卫统领何万安有什么不好的吗? 朱瑞知道他有很多疑惑,便道:“舅舅若心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日后慢慢想明白就是了。我父皇可是个宽厚仁善的好君主,他是不会胡乱猜疑人的。只要舅舅尽忠职守,父皇就会一直信任你。这难道不是好事吗?你还年轻着呢!别总是想着退休带孙子呀!”
萧明德闻言,缓缓地点了点头:“皇上既然有这样的魄力,我自然不会辜负他。”
渐渐地,他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了重振家族的勇气。 萧明德策马离开了,朱瑞上了妻子谢慕林的马车,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谢慕林也替他感到高兴:“这样挺好的。萧将军若能重新振作起来,你在北平也能安心些吧?”
那到底是朱瑞喊了十几年父亲的亲舅舅呀! 朱瑞笑着搂过妻子:“我觉得现在真的一切都挺好的。父皇做了皇上,与珞儿这个储君相处融洽,我们继承了燕王府,母亲与阿玦入土为安了,姨娘还在北平等着我们回去。所有的人……都过得很好。从前的我可从来不敢想,自己会有今天。”
谢慕林笑着把头枕在了他的肩膀上:“这才哪儿到哪儿呀。咱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