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羽——北方某大学优秀毕业生,某企业的四位生产调度员之一,偶尔发作的工作狂——此时正坐在办公室里一面喝咖啡一面跟老乡兼搭档宁蓉描述自己的惊魂一夜。这是前一天晚上的事情。事发当时,沐羽正在自己的铺位上背靠着墙看纪录片。她的二位室友——公司的财务杜婉君沉迷最近大火的电视剧,技术人员安然在沐羽的上铺在努力地煲电话粥。“为什么我会遇见这样渣的渣男啊——!”
从上面传来的嚎哭声将寝室内的安静无情撕碎。被吓到的沐羽险些把手里的手机扔到对面的杜婉君床上。她瞪大眼睛拍着心口看向对面的杜婉君,发现对方也是几乎和她一样的惊骇表情。年轻的财务很快平静下来。她抬眼看了看沐羽的上铺,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沐羽轻手轻脚地下床往上看去,只见安然正捶胸顿床哭闹不止。一时间二人都觉得再这么由她哭下去,这质量不太好的上下铺恐怕要被她锤散架。可她们二人又有什么办法呢?安然带着耳机,闭着眼和电话那边的人大倒苦水。她是那样地投入以至于忘了对方根本看不到自己极其丰富的肢体语言,更别说下面那俩下巴快要掉到地上的室友了。观察了会儿,沐羽小心翼翼地轻声开口:“知道的是她在打电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赛博跳大神呢。”
杜婉君怕让安然听见般捂着自己的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面笑还一面锤着沐羽的肩膀:“还真是这样哈哈哈——”调侃也调侃了,笑话也笑话了。沐羽二人现在犯愁的是这一晚上该如何渡过。去宁蓉调度的宿舍借住是不太可能的。她这时应该早就敷着面膜睡下了。去隔壁财务科办公室找邱荷和李文芳也是不现实的,因为这二位就住在隔壁,大概也被这哭声烦的不清。沐羽的办公室倒是有张沙发床,但是一个人睡那里另外一个人就必定要睡在躺椅上,一宿下来明儿还上不上班了?于是,杜婉君只能带着耳机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追剧。沐羽叹气,从橱子里拿出珍藏的CD机和光盘,把音量调高,努力让自己把哭声和摇晃的床当做无关紧要的伴奏。歌声震耳欲聋,思绪也早已随着跳动的音符飞到天外,沐羽还是被从天而降的如来神掌给拍回现实。隔着床板和耳麦,透过音乐和哭骂,她大概确定下来一件事——心脏病要犯了。烙了好一阵子大饼之后,沐羽在婉君的声音中停下了把自己烙熟的动作。“沐子,耳机漏音了。我都能听见。”
婉君捂住她的嘴,摇了摇头。于是几分钟后,二人带着家伙事儿蹑手蹑脚地进了走廊另一头的宁蓉的宿舍。宁蓉看到这两个不请自来的家伙,二话不说就手动帮她们转了个身推出门外。“宁蓉姐,你脸上的面膜还没揭下来呐。”
“就是就是,你这样子把我俩赶出去万一让谁看见了……”“少废话,赶紧给我回去睡觉!!”
被宁蓉赶出来的俩人在楼道溜达一圈最终还是回了自己宿舍。一路上婉君不住念叨安然这几天如何跟自己大倒苦水。回了宿舍没多久,杜婉君就抱着手机睡着了。沐羽又烙饼烙了一会儿之后才吃了两粒促进睡眠的药物强迫自己沉入梦乡。梦里,沐羽梦到自己穿着民国那时候的衣服坐在江南水乡的屋檐下。不远处,一个衣衫破旧、眼神涣散的中年妇女正抹着眼泪和周围的人讲着什么。仔细听,是孩子被狼给吃掉的事。那妇女一直讲着,不住用皲裂的手背抹下眼泪。周围听她讲故事的人走了一拨又一拨,只有她一直坐在那里讲。半天,沐羽只听得那妇人重复一句话:“我真傻,真的。”
听得不耐烦的沐羽从坐着的地方起身走到那妇女跟前说了些要她节哀顺变的话。哪知道那女人仰起脸来,赫然是安然的样子!“小沐,你说我和他都要到谈婚论嫁的时候才发现他是渣男,这可怎么办啊!”
沐羽惊得浑身冰凉,一个哆嗦就从梦里醒了过来。按亮手机,不过才凌晨两点半。这后半夜可怎么办?上铺的安然似乎还在啜泣。她不时重重翻身带着床板“吱吱呀呀”地响个不停。翻个身,沐羽打开一个最近正在看的剧,强行给自己按下了“关机键”。后半夜的梦境大体相似。沐羽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困在了这里,往后余生只能在这个小片段里消磨殆尽。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梦境终于在杜婉君的叫喊声中化为碎片。天亮了。被汗水浸透被子和衣服的沐羽终于在财务同事的摇晃中睁开眼睛,褐色的瞳仁过了许久才重新聚焦,随即又被清晨的阳光刺得缩小。“可算醒了,不然还真要给你喊个救护车来。”
二人此时还不知道,一场轰轰烈烈的闹剧这时才算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