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水之燕返沉睡之剑，明示水脉；火纹纹章，斩往来思……————水之燕返芦苇轻荡，苇塘风清，柳梢浸月天如水。张小蓟拨开苇丛，气喘嘘嘘的看着琴心，他浑身已经湿透了，衣角还在滴水。张小蓟微微平复了喘息，道：“你这家伙……居然真的把剑扔了，害的我下水找了一个时辰！”

说着他把剑抛给琴心。。琴心一把接住剑，道：“你果然来了。”

张小蓟道：“你都来了，我怎么会不来？”

突地，苇丛又被拨开，张天冬跟上，喘息道：“琴……心……琴心……”他的衣角已经碎裂，上面还沾着血迹。张小蓟道：“秀才，你真是太弱了！”

张天冬看着琴心，不禁微怔，道：“你……”琴心道：“什么事？”

张天冬看着琴心寒冰似的眼神，只感觉浑身发冷，汗毛倒立。张小蓟不禁道：“琴心，莫非你忘记答应过丑女的话了么？”

琴心微怔，道：“但她已经死了……”张天冬道：“不，她没死！”

琴心道：“你说什么？”

张小蓟撕下袖子，递给琴心，道：“你闻闻，这根本不是人血！”

琴心接过袖子一角，递给楚暮雪。楚暮雪闻了闻，道：“的确不是人血，是猪血。”

张小蓟和张天冬这才发现楚暮雪，他们不禁一怔，看了看琴心，怔怔道：“你……你们……”楚暮雪笑道：“你们便是他在杭州的朋友了。”

张小蓟怔怔道：“……是。”

琴心道：“可这又能说明什么？我亲手将她埋葬。”

张天冬道：“眼见不一定为实，或许墓中埋的不是沈姑娘。”

他顿了顿，道：“你带我去埋葬沈姑娘的地方。”

琴心点点头。君迁子转身看着地上的死狗一样的黄芪，冷冷道：“你还留在这里，是想死么？”

黄芪现在无异于一个废人，因为楚暮雪已经说出水泽兰的下落。思及至此，他的脸色倏地变得煞白。君迁子突然笑道：“不过你放心，虽然不需要你带路，但琴心、暮雪他们绝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他们决不会杀你的。”

黄芪道：“我……我知道他们是好人。”

君迁子道：“我虽然想相信你的话，但是有人似乎不相信。”

黄芪看着君迁子的眼睛，他的目中还映着一道白色身影。君迁子道：“你应该知道，英雄和君子虽不会杀你，但这世界上有两种最不能得罪的人，其中一种就是女人。”

黄芪突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明白了那道白色身影，他用尽自己最后一点力气，冲了出去。这次他没有错，因为他虽不了解英雄与君子，但他却很了解女人。只见一白衣女子凌风而立，她看着黄芪笑了笑，一片华光，烟雾缭绕，三分艳七分媚。楚暮雪笑道：“你来了。”

这个女子当然就是寒竹茹。那片华光再次现出，他转身便见寒竹茹正笑看着他，白色缎带漫天飞舞，美艳动人，这是他看到的最后的一幕。琴心冷冷看着楚暮雪，道：“你本不该杀了他的。”

楚暮雪无奈笑道：“但是他得罪了女人，我也无法阻止。”

山坡上，烟林寒树，枯树萧森。琴心看着地上的土堆，冷冷道：“若是你所言不实，我会亲自将你埋在这里陪着她。”

张天冬一个瑟缩，还是上前道：“好。”

琴心扒开土堆，沈莲心灰白色的清丽容颜缓缓露出，他呼吸一滞，脸色又倏地变得惨白。张天冬看着土里的沈莲心，不禁皱眉道：“沈姑娘是被毒杀么？”

琴心道：“不是。”

张天冬道：“那为何她面色灰白？而且沈姑娘是死于四天前，尸体怎么会不腐烂？”

琴心微怔，默然。张小蓟道：“他只是一时无法接受，可能并没有细看。”

楚暮雪蹲下身，摸上沈莲心的脸，微微皱眉，道：“果然不是她。”

琴心道：“为何？”

楚暮雪道：“她带着人皮面具。”

说着他摸索了一会儿，轻轻撕下一张薄薄的半透明人皮，果然面具下竟是张极尽扭曲的面孔，是个十八九岁左右的女子，她面孔乌黑，嘴唇青紫。张天冬看着那女子，道：“这个女子又是谁？”

君迁子皱眉道：“好个歹毒的女子！”

张小蓟道：“莫非是你先前说过的水泽兰？”

君迁子道：“不错，那么如此看来，沈姑娘必定是被水泽兰转移到某处，她故意放出沈姑娘的尸体，只不过是为了妨碍琴心。”

他看着面孔扭曲的女子，轻叹道：“倒是可惜了这姑娘白白死去。”

琴心看着女子的手，她的手指并不似寻常女子那般纤长，她的虎口关节处均有一层薄薄的茧子。琴心道：“或许她并不是寻常女子。”

君迁子循着琴心的目光看去，道：“她的手……是经常握剑的人。”

楚暮雪道：“那你已经知道她的下落了。”

琴心道：“或许。”

琴心正欲起身离去，却被楚暮雪按下。琴心道：“什么事？”

楚暮雪道：“现在的你贸然去找她，你确定你能带回沈姑娘？”

琴心微怔，道：“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楚暮雪道：“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执拗。”

琴心道：“就算你要跟来，不管我是生是死，你都不要插手。”

楚暮雪道：“我明白。”

阳光开始洒落，初晨降临。但是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血流成河。地上的尸体已经僵硬，鲜血已经凝固，连云寨竟没有一个活口。楚暮雪虽看不见，但他却想呕吐，空气中的血腥气太浓，他能想象那般惨相。琴心脸色苍白，他握剑的手已经发白，他很想呕吐，却在极力控制自己。他虽杀过很多人，却没有像水泽兰这般凶狠嗜血。他不禁想起二十年前的夜晚，悬崖边的血流成河。他知道水泽兰恨他，但没想到她竟如此歹毒狠辣。寒竹茹与张天冬早已转过身去。楚暮雪蹲下轻捻一撮土，泥土混合血还是湿的，没有完全干透，是不是因为里面还含着血和泪？楚暮雪道：“想必是她已经预料到黄芪会去找你，是以杀人灭口，掩盖她们的行踪。”

琴心紧抿薄唇，他不能回答，一开口他就会忍不住呕吐。楚暮雪道：“看样子她们还没有走太久。”

寒竹茹毕竟是个女子，她掩面道：“那岂不是又没有了她的消息？”

她看着前路，道：“她们会走哪条路呢？”

楚暮雪起身道：“无论她走哪条路，都不会走太远太久的。”

寒竹茹道：“为什么？”

楚暮雪道：“一个人若是把自己的路都快要走完，那么他还剩下什么？”

一个人若是真的无路可走，他依然不会停下，因为他还有一条路，最后的一条。绝路！无路可归的绝路！没有人会愿意走上绝路的！一个人若是走上绝路，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逼迫他。……一个男人静静坐在阁楼上，他像是在品茶，又像是在专心看着楼外的浩瀚碧波。他的身上还带着一把剑。他看着楼下，突地将手中茶急射而出，杯子像飞箭般射出，却没有洒出一滴，只因茶杯稳稳落在一把剑伤，无锋无刃，平平若尺。琴心看着剑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反手一剑将茶杯急射回去。男人突地拔剑，一剑刺穿茶杯，并不是刺破，而是串在中间，单是这份力度，就非常人可比。他看着琴心，他的身边还有张小蓟和张天冬，楚暮雪一众已经回到望月楼。琴心道：“是水泽兰派你来的。”

男人道：“看来你们已经发现了那具尸体的秘密。”

琴心冷冷道：“她在哪里？”

男人看着手中剑，道：“至少要付出些代价。”

琴心立即展动身形掠上楼台，他的剑已经出鞘。男人道：“在下曹川芎，对于传说中的天剑敬仰已久，我一直在钻研你的剑法。”

琴心默然，手中剑已经对准他。琴心突地腰身后顿出剑，剑光横上，他那一剑已经很快，这世上已很少有人能躲过去，但曹川芎却躲过去了。他一个闪身掠到琴心背后，淡淡道：“你的剑法太慢了，身手已经变得如此迟钝了么？”

琴心立即转身疾退，只听得曹川芎道：“不如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剑法……”话音未落，他的人已经消失不见，琴心暗道不妙，立即挥剑挡下，但那强大的力量还是将他冲出。张小蓟远远看着，皱眉道：“好快的剑！他们用的剑法招式居然一模一样！”

琴心以剑抵地，道：“好快的剑！”

他握紧剑，一剑劈去，曹川芎剑向左一倾，琴心起身直进，用力一拍，正欲拍掉他的长剑，却不料这一剑拍去，反而被曹川芎剑搭上剑身，轻轻一引，借力打力，竟将琴心身子带动，移了两步。琴心趁前倾之势，疾的翻剑倒绞，化了他的剑气，曹川芎一个起身跃起，如灵猫扑兔之势，他淡淡道：“太天真了！”

他的那一剑如飞虹引涧，只是那一剑更准、更迅疾，琴心再次被冲出。张天冬道：“明明是同样的招数，怎么会……”张小蓟皱眉道：“不错，这的确是琴心的剑法，但却是超神的剑法！”

曹川芎已经再次发动攻势，琴心立即稳住身形勉强挡下。张小蓟看着处于下风的琴心，道：“居然是两次连击？明明他的剑势未收……”曹川芎落下来，看着缓缓起身的琴心，微微挑眉，道：“原来你还能站起来！”

琴心道：“云实看到你，或许会很吃惊。好快的天道一段和天道二段。”

他握紧剑，道：“那么接下来，就是天道三段了。”

曹川芎道：“真是很期待呢！”

琴心身子微侧，剑插回剑鞘，下一瞬间霍地塌身，剑锋直扫曹川芎下盘，曹川芎不守反攻，又是一样的招式！琴心举剑一瞬间，曹川芎的身影再次消失。琴心暗道不妙，还未来得及转身，强大的剑气已经袭来，琴心一声闷哼向前扑去。他的右肩鲜血直流，染红剑身，但是剑入一分，伤皮不伤筋。琴心道：“你的力道掌握的很微妙，若是你有杀意，刚才一击已经足够让我死了。”

他顿了顿，道：“但你却留下我的右腕，故意不断它。”

曹川芎道：“现在杀你并没有意义，不仅是那个女人要折磨你，我更要你看到新的时代天剑诞生。”

曹川芎缓缓将剑插回剑鞘，琴心低声道：“这是……”曹川芎道：“莫非你只会天道流的剑术么？”

琴心换了手，右手握剑，左手将剑插回剑鞘，身子微侧。曹川芎眯了眯眼，道：“哦？扶桑剑术居合斩么？”

他身形微侧，剑缓缓插回剑鞘。他突地大喝一声冲上去，两柄剑相碰，以他们为中心得强大剑气瞬间扩散开来，张小蓟立即将张天冬拉开退出。桌凳在凌厉剑气中纷纷碎裂！琴心被狠狠击出，一丝殷红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滑落。曹川芎皱眉道：“你刚才并没有用出居合斩，为什么？”

琴心以剑抵地，半跪在地上，道：“你很可悲。”

曹川芎道：“你说什么？”

琴心道：“为什么没有自己的剑法？只会模仿么？你的心思真的很容易就被读出。”

曹川芎冷冷看着琴心，道：“既然你想死，那我便送你永久的安息！”

他缓缓凝结内力，大喝一声，剑身挥动，琴心突地剑身一横，快如飞燕，曹川芎的剑在一瞬间被折断，而琴心也被狠狠冲出楼外。曹川芎看着手中断剑，喃喃道：“沉睡之剑，明示水脉；火纹纹章，斩往来思……这便是‘燕返’么？”

楼外，乌云密布，大雨滂沱，暗涛汹涌。曹川芎冷冷看着坠入水中毫无声息的琴心，冷哼一声，随即离去。张小蓟立即跳进水里，抬头大喝道：“秀才，找琴心！他水性不佳！”

张天冬趴在楼阁上，道：“你去下面看看！”

张小蓟一个深呼吸再次潜下去。突地水面上扩散起一丝血红，张天冬大喝道：“大叔，在你后面！”

张小蓟闻言，立即转身。他把琴心拖到岸边，他的右手臂鲜血直流，他脸色苍白，体温低的吓人。张小蓟背起琴心，道：“赶紧去望月楼！找他们帮忙，不然琴心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