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观察,需要一个多小时。等待中,张本民逐渐有了意识。此刻,医生也根据麻药的注射时间,开始采取问话的方式,确定他清醒的程度。张本民知道这是关键时刻,成败在此一举,他微微张着嘴,口齿极度含糊,发着单个字音。医生摇了摇头,又翻开了他的眼皮。这是眼球辨识法,张本民知晓其中奥妙,于是眼部立刻保持松弛状态,让眼球随着眼皮的带动力移走,并尽量呈现出散光平视的模样。医生上下左右地拨弄着眼皮,一番检查后,说在监狱或看守所里的人,大都营养不良,体质差,抗麻药的能力很弱,正常剂量下会比常人昏迷的时间要长一点,所以要想早点让犯人清醒来,得打点营养针。负责押送的两名狱警商量了下,决定还是多等一等,让张本民自然醒来,因为凑巧的话刚好能赶上天亮,那个时间段押送会更保险一些。张本民暗自高兴,相比之下,在医院病床上的逃脱几率要比在警车里大得多。为了把假象做得更真,他躺着一动不动,撒了泡尿,又挤出一泡屎。很快,一股骚臭味儿慢慢在病房内蔓延开来。一个狱警嗅了嗅鼻子,问另一个有没有闻到股怪味。“我糙,屎味!”
另一个狱警立刻捂着鼻子回答。“哪来的屎,不会是这家伙麻劲还没过,大小便失禁了吧?”
“喊医生来看看。”
很快,医生来了,凭经验看都没看,便断定肯是大小便失禁。“这么来看,问题还不小呢。”
医生皱着眉头,“身体机能水平太低,如果再不注意补充营养,人有可能会垮掉。”
“这不关我们的事,只要活着带回去就行。至于下一步怎么办,要请示领导。”
狱警面无表情,“总之天亮之后,我们要把人带回看守所。”
“随你们便,我只是站在医生的角度谈看法,反正病人很虚弱。”
医生说完,喊来护士给张本民清洗。清洗时,脚链被打开,但这并未引起狱警的重视,在他们看来,张本民只是个虚弱到极点的人,甚至都无法自己站立。也正因如此,在张本民被清洗完之后,脚链并没上,两名狱警也不再同时看守,开始轮班。半小时后,一个狱警说出去买盒香烟,顺便弄点宵夜来吃。张本民心头一动,机会终于来了!留守的狱警根本不把张本民当回事,他坐在椅子上,抱着膀子,不一会就打起了盹。张本民看准时机,悄然起身下床,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对着狱警的后脖颈砍了一掌。狱警闷哼一声,晕了过去,张本民顺势扶住,将他拖到病床边,掀了上去,然后又脱下他的警服,穿了上去。张本民没敢拿狱警佩戴的手枪,抢夺警枪是大忌。不管怎样,有了警服就相当于是护身符,张本民大步走出了病房。然而没想到的是,快到走廊拐弯处的时候,竟迎面碰上了出去买东西的狱警。张本民下意识地赶紧低下头。“哎哟,你怎么也出来了?”
买东西的狱警根本就没想到,眼前的“同事”会是看押的对象,他边向病房门口张望着,边大咧咧地道,“你说这事弄得不巧,突然发现没带钱,只好回来了。你带钱了么?先借点用用,明天就换你。”
无计可施的张本民别无他法,只有弯下腰,捂着小肚子,指了指走廊拐角,然后快步疾走。目的达到了,买东西的狱警以为“同事”内急,摇头笑笑,径自向病房走去。几分钟后,病房传来一声疾呼,紧接着,那狱警惊慌地冲了出来,直奔护士站,“警报!赶快通知医院各个出口的保安,禁止任何人出去!嫌犯跑了!”
然而一切都晚了,张本民已翻过栅栏围墙,消失在夜幕之中。当然,离开医院并不代表就彻底安全。那名狱警还报了警,又向看守所领导进行了汇报。事情的严重程度可想而知,这一下,指定医院所在的辖区顿时满城风雨,大批警力被迅速调集过来支援,形成了大小两个包围圈,开始实施“关门行动”,缉拿要犯。一时间,大街小巷各个路口几乎都有了警力把守,过往车辆也都挨个检查。张本民游走了一圈,在暗处看得真切,不由得暗暗叫苦。再怎样也得面对,看看东方渐渐泛起的鱼白肚,张本民潜进一个小区,选了一栋靠路边多层楼房,进了楼道,一直到达最顶层。运气还不错,这栋楼的天井就在上面。张本民伸手抓住用于攀爬的扶手梯,引身上去,慢慢朝上爬。麻烦的是,天井口被一块厚木板盖住,木板的一边是铰链,对面一边有个铁环,上面挂着把锁,与井口牢牢锁在一起。张本民没有哀叹,面对困难,唯一的出路就是冷静思考,想法解决。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警服的口袋,竟然摸到一把警用多功能军刀。这就是天无绝人之路。张本民赶紧拨出十字口的螺丝刀,沉稳地摸索着拧下木盖板上固定铁环的螺丝。前后不过三分钟时间,他便推开木盖板,爬到了楼顶,又轻轻地将木盖板复位。楼顶上可供遮挡隐藏的东西不少,破烂的家具很多,有些住户淘汰下来的旧沙发、橱柜等物,舍不得扔便会堆放到楼顶。此外,还有几根粗大的排气空心柱分布着。张本民找了个四面有遮挡的地方坐了下来,这会他真的感到有些虚乏,口干舌燥,腹中空空。不过很无奈,只有忍受着饥渴睡去,今天一整个白天都将在这里度过,只有等到天黑之后,再谋突围之路。半中午,张本民被热醒,阳光炙烤,浑身火辣。这不算什么,换了个阴凉点的地方,继续卧下,昏昏入睡。晌午时分,因为饥渴再次醒来,此时,警方正展开地毯式搜索。为确保安全,张本民趴在楼顶边缘观察路面情况。近处还好,并无异常迹象,但远处的巷子口停着一辆警车,漫射出层层危机。翻个身,仰躺看着天,几只飞鸟傲娇地略过,张本民好一阵羡慕它们的自由。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自由需要争取,行动才是最重要的。张本民坐了起来,靠着旁边的一个墙垛努力思考,盘算着天黑突围之后该去向何方。应该回兴宁,弄清楚为何被抓,是谁出卖了他?从道理上讲,可能性最大的应该是沈时龙,原因不言而喻,还是缘于梅桦茹。此时,张本民真觉得女人有时就是红颜祸水,或许这次到沈时龙身边后,梅华茹和他之间的出格暧昧,真的被发现了。不过,之前到看守所找他的律师,怎么又是沈时龙安排的?看来还不能轻易下定论,张本民收住了思绪,不再耗神多想,现在他要保存精力,毕竟眼下能否顺利脱身,还是个未知数。这个担心并不多余,天还没黑,意外就出现了。下午三点多钟,楼顶天窗的木板盖发出了响声,张本民机警地躲到排油烟的水泥空心柱后。很快,木板盖被移开,上来几个人,从对话的内容看,一个是物管人员,其余的是住户,他们在商量如何解决楼顶堆放杂物的事情。物管人员说必须清除,否则隐患太大,逢到大风天吹落,那可是要惹大祸的。住户说大家动动手先朝中间搬一搬,然后再慢慢弄下去。张本民暗叹不已,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上来!没法藏身,干脆站出来。张本民一下跳起,抬手一指。眼前猛地冒出个身穿警服的人,物管人员吓了一跳,惊问道:“你,你是谁?”
“我是派出所的,在执行任务。”
张本民的表情很严肃,“昨天晚上有个杀人嫌疑犯跑了,就躲在这片区域,按照上级指示,辖区内每个小区都要有民警蹲守,观察动静。当然,行动是保密的,否则不利于抓捕。”
“哦,对对对,我们一早就接到通知了,要求严密注意进出小区人员,发现情况要立刻报警。”
物管人员说着挠了挠头,“那,那你继续观察吧,我们下去了。”
张本民点了点头,“不要声张,免得不巧走漏了风声。对了,楼顶天井木板盖上固定铁环的螺丝被松下了,等行动结束后会帮你们复原的。”
“我说呢,刚才上来时还感到奇怪,哪个闲着没事,竟然把螺丝给卸了。现在明白了,那个简单,我们自己搞就行了,你们是人民的保护神,只管抓坏人就是。”
物管人员说完,和住户一起走到天井口,下去了。张本民明白不能继续留在此处,也许物管和住户他们一行人已经看出了破绽,刚才只是在敷衍而已,没准一下天井就会报警,所以必须迅速转移。当即,张本民也从天井爬下,一口气奔到楼下,拐向里侧的绿化带,旁边就是院墙,从那儿翻出去比较保险。果不其然,刚到墙根下,后面就传来了大声叫喊。几名警察奔了过来。真是倒霉透顶,他们速度可真够快的。张本民赶忙一纵身,探手抓住了围墙边沿,引身而上,直接翻了过去。落地后,顺着小路撒开腿狂奔起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甩开了跟着爬过墙的警察。奔跑中,张本民想到很快就会被围追堵截,要想脱险只有尽快离开小街巷,到人流密集的闹市区去。小路尽头是一处农贸杂货市场,但规模很小,不宜藏身,况且自己还身着警服,有些显眼。张本民摸了摸口袋,希望能找点钱出来,随便买身衣服换上。运气还不错,裤兜里有二十块钱,张本民便闪身进了过街地下通道,那儿有很多摊铺,不少是卖服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