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BJ出发一个星期之后,列车终于在周日下午抵达了莫斯科。 “到了,可算到了,费死洋劲了!”
李宝庆扒着窗户向列车行进的方向不停张望,激动的一个劲儿低声念叨。 天气有些阴沉,但没有想象中那么冷。三个人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走下火车,迎面看到站台上一个戴眼镜的大个子中国人,肤色黑黄,一张国字脸棱角分明,手中高举的白纸板上工工整整写着“接于菲菲等三人,玛季”。 “玛季”是莫斯科汽车公路学院的俄语缩写读音。于菲菲快步走上前去:“您好,我是于菲菲。您是闫哥吗?”
“对,我是闫志文。”
大个子操着一口山东味普通话,友善的点了点头。 李宝庆伸着双手凑了过来:“闫哥您好,我叫李宝庆。”
闫志文跟李宝庆握握手,帮他们把行李搬下车,然后饶有兴趣的打量几眼最后下车的胡易,声音压低了几度:“那你…你就是胡易?”
“是,我是胡易。”
“哦,呵呵,你好。”
闫志文轻轻一笑。 胡易一愣,感觉他笑容古怪,心中略感纳闷。闫志文却没再说什么,一把拎起于菲菲身边的大行李箱,招手道:“走吧,车在外面。”
与许多同龄男生一样,胡易从小就对苏联有种淡淡的向往,在那个时代的年轻人心中,苏联就是力量与强大的象征。他们或许说不清十年前那场苏东剧变到底对世界产生了怎样的深远影响,但却自然而然把对红色苏联的一丝憧憬之情转移到了俄罗斯这个国家身上。然而当亲自踏上莫斯科这片土地时,眼前的景象却与他们的期望产生了些许落差。 “这里是市区?看着好像不太景气嘛。”
李宝庆撇着嘴瞅瞅眼前那辆破破烂烂的依维柯,又回头看看刚刚走出的火车站:“这火车站比BJ站可小多了,还没我们老家的火车站大呢。”
闫志文帮三人把行李装上车,随口答道:“全莫斯科总共有九座火车站,这个确实比较小一些。”
“啥?!九个?”
李宝庆瞪了瞪眼:“有钱烧的吧?盖那么多火车站干啥?”
“莫斯科市区面积大,车站多一些比较方便。”
闫志文猫腰钻进副驾驶座位,对司机说了句俄语,然后扭头道:“除了火车站,莫斯科还有三座机场。”
李宝庆一吐舌头:“九个火车站,仨机场,乖乖!真是国际大都市,莫斯科是不是比BJ还大?”
“那当然,比BJ大多了。”
当时的BJ市四环尚未建成、地铁线不过两条,虽然在国内是一等一的特大城市,但市区面积与莫斯科相比的确小了不少。李宝庆脑海中一时难以想象这座城市的规模,呆呆愣着没再接茬。 扭头一看,于菲菲身子僵直,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抓着座椅边缘,李宝庆忙关切的问:“菲菲,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
于菲菲勉强笑笑,低声说道:“司机开车太猛了,我有点怕。”
她这么一说,另两人顿时产生了同感。只见那大胡子司机一脚急刹车,一脚地板油,时不时还狂摁着喇叭猛打方向盘紧急变道,活脱脱把这辆依维柯开成了一匹受惊的野驴,一路怪叫着穿梭在车流之中。 “生死时速吗?司机大哥喝多了吧?”
李宝庆也紧张了起来。 闫志文毫不在意的笑笑:“俄罗斯人开车就这样,以后你们就习惯了。”
李宝庆向窗外望去,果然路上其他车辆也都是这副德行,整条路上景象有如万驴奔腾一般。他看了一会儿,开口道:“闫哥,莫斯科街上的汽车看着咋都这么老呢,就像老电影似的。”
“对,这里几乎家家有车,不过大部分都是七八十年代的老款。俄罗斯人穷啊,换不起新车,老车保养好了也一样开。”
一直默不作声的胡易向前探了探身子:“听说莫斯科地铁特别发达,是吗?”
“没错。莫斯科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就开始建地铁了,现在总共有十条线,二百多站,四通八达,非常方便。而且这些地铁站修的很漂亮,以后你们出门肯定会经常坐的。”
三个人从来没坐过地铁,听到闫志文的介绍,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向往。胡易接着问道:“那咱们学校离地铁站近吗?”
“很近,学校主楼就在地铁绿线<机场>站旁边,但是离咱们宿舍还有一段距离。”
两个人缠着闫志文问东问西,闫志文都一一耐心解答。不过毕竟刚坐了七天火车,初到异国的兴奋没多久便被旅途的疲劳消磨没了,李宝庆困倦的合上眼皮,很快垂着脑袋打起盹来。 司机拧开音响,车上的破喇叭响起了雄壮的俄语歌曲。男声浑厚,鼓点激昂,虽然听不明白歌词是在唱些什么,但极富感染力的旋律还是让人感到十分鼓舞。 胡易忐忑的向车外看去,方壳子圆眼睛的拉达和伏尔加在宽阔的马路上满地乱窜,道路两侧飞快掠过一片片工整的火柴盒楼房,不时还能看到精致的欧洲古典建筑与雕像错落其中。粗粝的大工业时代印记与典雅的中世纪人文气息突兀生硬的杂糅在一起,眼前这一派雄伟而又破落的景象竟与回荡在车内的歌声十分搭调。 这就是莫斯科啊,我将要长久生活的地方。胡易打了个哈欠,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耳边依旧萦绕着他完全听不懂的歌曲: 经历一次又一次战火洗礼 洪亮的钟声依旧响彻天际 首都莫斯科永远巍然屹立 俄罗斯之河奔流不会停息 莫斯科啊,钟声传遍四方 莫斯科呀,圆顶闪耀金光 莫斯科噢,无数雄伟雕像 莫斯科哟,见证时代梦想 …… “醒醒,咱们到了。”
不知睡了多久,于菲菲推醒了胡易。 三个人把行李卸下车,站在一块空地上等着闫志文跟司机结账。空地周围圈着砖墙和铁栅栏,墙内孤零零立着两栋高层住宅楼,应该就是他们的宿舍。 李宝庆盯着楼门口一个黄皮肤年轻人端详了半天,小声问道:“哎,你看,那是不是中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