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娥昨日那么样高深莫测的态度,转眼等她出来,惜月就把胡嬷嬷她们请了去,她能相信是太太在找胡嬷嬷她们说话?绝对不是!绝对是素娥! 可是素娥找她们做什么?为什么转眼就传出二房要撤人,而且还是撤嬷嬷的风声出来?难道她是在为那日的事耿耿于怀? 如果是这样,那这丫头真是好狠的心哪!就因为这样就要撸了她的差事? 刘嬷嬷咬牙切齿,手指甲都抠进了盆缝里,身子也发起抖来。好歹按辈份素娥还当她一声表姨,这些年四时八节该给的孝敬一样没少过,昨儿她不顾身份跪在她面前解释,已经是给足了她脸面,没想到她竟然六亲不认到这种地步,非得把她逼成孙子吗?! 不行!她得去找她问个明白,她究竟吃了什么秤砣才铁了这番心,要跟她撕破脸皮! 掉头往前走了几步,她忽然又顿住下来。 不……正院里岂是她能造次的?黄莺只说是要撤人,并没有说要撤谁,万一不是撤她呢?又万一不是素娥的主意呢?那她这一去不但要落个藐视家主的罪名,更是把素娥得罪了个底朝天,到时岂非更有理由被她拿来借题发挥? 她不能冲动。 ——是了,胡嬷嬷她们昨儿后来不是去过正院吗?她为什么不去问问她? 想到这里,她立时打起了精神,抱着脸盆儿冲出门槛,径直又往墨菊轩的方向去。 黄莺对着她背影耸了耸肩,从灶上拿起汝窑出的一把天青淡月壶,仔细地沏了壶茶,端着出了过道。 沈宓大清早的去了衙门,主子不在,墨菊轩每日这个时候气氛都很闲适。 胡嬷嬷回了平日当值时所住的小偏院儿,正沏了壶茶进房准备吃早饭,拐了个弯就见刘嬷嬷大步走了进来。她愣了愣正要笑着打招呼,忽然被刘嬷嬷冲上来拽住了胳膊:“胡嬷嬷,我问你,昨儿傍晚,素娥可是把你们叫到屋里问话了?她跟你说什么了?!”
胡嬷嬷虽是在沈宓跟前侍候着茶水活儿,身份却并不比刘嬷嬷低,平日见着大伙都在二房当差,所以平日里也敬着她几分,如今见她这么急赤白脸儿地冲上来拽住她叫吼,心里便老大不愿意了,将胳膊狠抽出来,说道:“嫂子这是怎么地?吃错药了?”
刘嬷嬷被一语堵住喉咙,想起自己也确是性急了些,便就耐着性子放缓了两分语气,说道:“是我莽撞了。我只问嬷嬷一句话,昨儿是不是素娥把你和魏嬷嬷吴嬷嬷都叫去了?她跟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昨儿素娥问的那些话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都是些寻常话,只是胡嬷嬷老大不服气,眼下刘嬷嬷这样的态度,她哪里会告诉她?便就冷哼道:“素娥是太太身边的人,她叫我们几个去问话,那也是有太太的意思在,你我都是奴才,我岂好说给你听?”
刘嬷嬷一听果然是素娥把她们叫了去,一双眼睛立时就瞪成了铜铃,牙齿也咬得咯嘣作响了! 果然没错!素娥前脚撵了她出来,后脚就叫了胡嬷嬷她们去问话,这摆明了是怀疑上她了! 她气得手脚都没法往哪儿放,一见胡嬷嬷从旁皱眉撇嘴,目光便又粘她身上了。 是啊,素娥姑且可恶,面前这胡嬷嬷三个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明是惜月那丫头误会了她,然后在素娥跟前挑拨离间,胡嬷嬷如今却连素娥问了她们什么话也不肯说出来,可见这里头有猫腻,不敢让她知道! 想不到她们同在这二房里,往日看着和和气气,昨日递句话的事儿收了她五六钱银子,之后不帮她澄清澄清不说,反而还在背后落井下石!若不是她添油加醋,素娥又怎么会下决心把她从这二房撵了去?! 还有惜月……她们都是一丘之貉! 刘嬷嬷瞪着面前一脸不耐的胡嬷嬷,越想越气,猛然扑上去夺了她手上的茶壶,揭了盖便就泼了她满身!“你们这些天杀的,打量我好欺负!个个合着伙来欺负我!我让你在背后弄鬼,让你们一个个得意去!”
刘嬷嬷一面骂着一面泼,那茶壶里是才沏的滚水,四月天里又凉得慢,这会儿浇在只着单衣的胡嬷嬷身上,立时腾腾地冒起热气来!胡嬷嬷一面尖叫一面躲避,又不甘心让她逃了,于是拖着她就在院里头大声厮打起来! 沈雁这边洗漱完,正慢悠悠吃着三鲜包子,一面琢磨着回头怎么说服沈宓把华氏做的荷包取下来,换了她做的上去。青黛忽然小碎步冲进来,恭谨中带着几分匆忙说道:“姑娘,刘嬷嬷没有直接去寻素娥,而是去寻了胡嬷嬷,这会儿正在后院里头打起来了!”
沈雁倏地抬起脸。 青黛带着几分兴奋之色,细说起来。 沈雁也不是诸葛亮,并不能从一开始就算准每一步变化,在昨儿吩咐完青黛把二房要撤人的消息放出去后,她料定的是刘嬷嬷肯定会有动作,而且还会是不小的动作,毕竟不是谁都能捞到主子姑娘身边管事嬷嬷的差事的,为了保住这个,她当然会不遗余力。 她猜测刘嬷嬷不是去找素娥便是去寻胡嬷嬷。而眼下她果然选择了胡嬷嬷…… 沈雁目光忽然亮了亮,低头把剩下的半个包子吃完,擦手起了身:“跟我来。”
华氏也正吃着早饭。 方才听到了下面禀报,一想起那夜胡嬷嬷她们仨儿居然在她的院里行窥听之事,她就满心眼儿里的不耐烦。瞧瞧她这婆婆往她二房放的都是些什么人?竟敢盯起主子的梢来!若不是看在沈雁已经教训过她们的份上,她非把她们送回曜日堂去不可! 如今倒好了,打了没几天,倒是窝里斗起来,眼下吵闹的声音闹得她这屋里都听得见,眼下还有她这个**奶吗? 她闭眼揉了揉额角,拍桌子道:“把人都给我拖过来!”
拖人的人才出了门,沈雁就进来了:“母亲且慢!”
华氏皱了眉:“做什么?”
沈雁提着裙子凑上去,先挥手让黄嬷嬷她们都退下,等屋里只剩了她们母女,然后才道:“我且问母亲,舅舅那差事,您可有主意了?”
华氏不耐烦她东问西问,但还是板着脸回了句:“没有。等你父亲明儿去了围场回来再说吧。”
沈雁点点头,接着道:“可我估摸着,就是父亲这次得了恩宠前去伴驾,也未必对华府的事有帮助。”
如果这趟有用,前世为什么华府还是被灭了?她仔细地斟酌着词句,半伏在桌上,捻着绢子道:“此次陪同前去的都是勋贵后嗣,父亲官位太低,沈家如今又并未大受重用,应该并不会受到特别关注。”
华氏扭头看着她:“你倒是越发能耐了,如今还管起朝堂这些事来!”
白了她一眼,并未放心上。 沈雁一向愈挫愈勇,“不是这么说,身为官户子女,这些必要的眼光还是得具备的。”
华氏啜了口茶将杯子放下来,吸长气道:“我没空听你瞎叽叽,后头那帮人再闹下去,指定把曜日堂的人都给惹来了,这个时候我可不想在太太面前再弄出什么事来。你要是闷得慌,就找福娘陪你踢毽子去。”
说着扬声道:“黄——” 沈雁连忙扑上去捂住她嘴巴:“母亲且慢!”
华氏一巴掌拍到她手上,站起来拿绢子印着唇边被那魔掌挤出来的唇脂:“这死孩子!越闹越不像话了!把我的脸都弄花了!”
作势又要拍她。一面掉头进屋,一面恨恨声道:“再胡闹看我不抽你!”
说完到了妆台前,又透过铜镜拿眼刀剜她,然后对镜擦了胭脂,又重新抿过。 沈雁跟进来,站在后头道:“我们眼下,为什么要怕太太屋里来人?”
华氏在镜子里瞪她,看了眼又恢复完美的妆容,懒得理会她,抬步要出去。 沈雁在帘子下拦住她:“胡嬷嬷和刘嬷嬷都是太太派过来的,如今胡嬷嬷又是父亲身边的人,母亲以为太太会不知道她们在咱们院里打架么?你现在就是让人去把她们叫过来,太太回头也一样会把您和她们叫过去问话。您终究会落个不是。”
她晶亮的眸子在长睫毛内扑闪着,虽然看上去还是稚气未脱,但谁也忽略不了那双眼里冒出的灵气。 华氏仿佛也被这双眼睛吸引住了,半日她凝了眉,狐疑道:“你想说什么?”
话音刚落,外头紫英忽然道:“奶奶,太太屋里的素娟去胡嬷嬷她们的院子了。”
华氏面色一变,迅速看了眼外头,又惊疑地看向沈雁。 沈雁沉着地退了两步走进房里,借着开启的月洞窗看了看外头,只见紫英已经被黄嬷嬷遣去了后院,而后头的吵闹声也已经明显减弱了。 便回过头来接着道:“可见我说的不错,太太是要越过您直接过问这件事。既然横竖都要落个不是,母亲何不借着这件事给自己也谋点福利呢?这刘嬷嬷为什么会跟胡嬷嬷打起来,您到如今半点不知情,就是眼下去了正房,也只白白被太太责骂的份,所以不能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