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许敬芳一表态,郭泽云自会从旁帮腔,连内阁都表明了立场,事情自然变得异常顺利。 接下来就只期待楚王把该做的事情打点好,争取早日让人站出来将“案犯”呈交到大理寺了! 事情到了这步,她不会再希望皇后占什么便宜的,哪怕这中间还夹着个沈观裕,世间之事难得两全,当事情与沈宓无关的时候,她会向着沈观裕,而若让她在他们之间选择维护其一,她毫无疑问会选择沈宓。 她心里那颗石头终于啪地掉落在地上,眼下至少沈宓已然无碍,她可以放心了。 她畅快地跳下床,然后飞快夺过胭脂手上的衣服穿起来:“我要去顾家看看,顺便去坊间走走,看看到底什么情况了!”
胭脂连忙唤人倒水进来,然后麻溜地吃了早饭,便就去往顾家。 顾至诚回来又出去了,从戚氏口里印证了此事,她便轻快地约鲁思岚去隔壁胡同买整颗山楂的糖葫芦。南城的事果然惊动了许多人,然后朝廷决定悬赏拿人的消息也早传到了四处。马车往顺天府一带转了转,倒回来的时候便衙门口已经摆好了桌案,以供前去报名的官将留名。 沈雁高兴地请鲁思岚吃了糖葫芦,又去拐角的甜品铺子吃汤圆。 鲁思岚大略也知道她为什么事高兴,不过她并不想深究,反正她高兴她也高兴,她问沈雁道:“顾颂去他外祖家还没有回来么?”
沈雁并不清楚,她只知道上次在东台寺,韩稷把他找到送了回来,到如今也没有和他见上面,算来这都半个月了。 当然,他消失这么久,她也知道是为了净水庵那事,不过在她看来,这事都已经过去了,而且事情到最后也都弄清楚了,那么实在已没有必要纠结。不就是认错人了么?又没有真伤到她,再说了,就算真伤到,只要没成残疾,她也不是不可以原谅他。 她觉得顾颂这心里包袱,委实背得太重了。 她说道:“回来的话应该会出来走动的。”
鲁思岚点了点头,吃着汤圆,望着窗外,被阳光一照,不知什么时候褪去了些婴儿肥的脸上多了一丝妩媚。 吃完汤圆之后二人便都回了府。 悬赏之事如火如荼地进行,傍晚时分归家的沈宓脸上明显开阔了些,父女俩碰头后得出的结论一样,这种突然而来的转折固然是好事,但这样一来沈观裕又面临了被动,前次力主杀掉刘俨的那口气皇后还憋在心里,倘若这次失败,恐怕他那边就不好交代了。 不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目前能够取得这样的转变已经很不容易了。 沈雁接下来就密切关注着这风向又什么时候有变。 而郑王得到消息,却是又第一时间将沈观裕请到了端敬殿。 “我知道这样频繁地请先生过来很是不妥,可是这件事委实太古怪了,这悬赏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先生可曾弄清楚?”
沈观裕略顿,说道:“据我所知,昨日晌午,陛下忽然传召犬子入宫,授意让其今晨奏请任命庞定北为五城营总指挥使。而后,昨夜南城官仓便就出了事,陛下震怒,责令严杳,而楚王趁机提议悬赏任官。”
郑王未到年龄不能上朝,身边人也没几个贴心的,故而朝上的事并不知情。闻言沉吟了片刻,他便就凝了眉,斟酌道:“先生的意思,莫非是想说这事是冲着替沈宓大人解围而来?”
沈观裕抬头:“王爷想多了。一则犬子并未有那种本事可以行得了这么大的案子,二则便是有这本事,他也不可能与楚王沆瀣一气,若犬子是那等甘于趋炎附势之人,当初也没有理由会拒绝皇后的好意。”
郑王点点头,释然道:“的确如此。”
说完他又不禁凝眉望着殿外,幽幽道:“本来这次是极好的机会,却偏偏半途又出了这样的岔子,真可谓是世事难料。”
沈观裕望着地下,不置可否。 再坐了坐,议了几句着庞定北积极参与破解这案子之后,沈观裕便就出了宫来。 驾马立在宫门内望了承天门方向片刻,遂又打马回了府。 才进曜日堂林贵便就拿着个大信皮迎面走过来,躬腰禀道:“回老爷的话,宋寰的事都查清楚了,都在这上头记着。”
沈观裕顺手接过来,也未曾急着看,只将它揣在怀里,而后进了书房。 近日除了议论官仓的事之外便没有别的新闻,沈雁虽然依旧关注着事情进展,未免也觉得时间有些过多。而她虽然有心想观察下沈观裕的反应,但可惜也没有什么机会碰面,就是有机会碰面,她也不见得就能从他的只字片语捕捉到什么来。 但他们没有动作却是不可能的,而且眼下情况还比较复杂。 皇帝还打算下个月去秋狩,这事若不尽快办完,恐怕连秋狩都成问题。若是秋狩去不成,那些王孙公子又不知有多失望,尤其是楚王郑王,他们恐怕正等着在围场好好露一手,所以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期待这事尽快尘埃落定的。 府里正在筹办着中秋节,季氏华氏近来很忙,沈雁因为净水庵那事余波未平,因此被特别照顾,不用去凑这个热闹。这日早饭后在天井里喝青梅茶,一面琢磨着要不要去把院墙那头沈葵手上的兔子哄过来玩玩儿,福娘忽然走进来:“姑娘,小世子回来了。”
沈雁一口茶在喉咙口咕咚了一下,一半咽进去,一半倒回来,于是险些呛了个半死。 顾颂回来了?她抹一把脸,抬起头来。 顾家上房里,戚氏等几位少奶奶正好都过来请安,同聚在荣国公夫人身边,而荣国公夫人则拢着身前的顾颂问长问短。 顾颂清减了些,一双微凹的眼睛看上去更显深凝,而这样的他看起来竟褪去了几分稚气。二奶奶打量着他,含笑道:“这大半个月不颂儿,我倒觉得他长大了几分似的。你们看他这眉眼儿气质,是不是已经跟咱们老爷有了几分像?”
大家便都含笑看过来,顾颂微有赧色,稍稍地垂了头。 荣国公夫人觑了他两眼,说道:“才回来,还是别拘着他了。去玩儿吧,今儿个的课也免了。”
顾颂起身称着谢,又跟众婶母们告了辞,才又迈步出门来。 到得廊下,看着如斯景物,却是没急着走,而是在侧廊下停了步。 这府里的风景依旧是那般熟悉,可相隔大半个月回来再看,又终归像是有什么不同了。以往看这些树木皆是树木,而眼下看来却只有略带秋意的沧桑,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二十来天的时间,竟像是把二十年的心路都走遍了似的。 诚然,比起在东台寺那些日子,他已然振作了许多,至少已能平静地与人交往接触。在戚家住的这段时间,虽然那边并没有与他交情很好的表兄弟,可是外祖母与舅母们对他总是不错的,他又怎能够毫无顾忌地在她们面前放任情绪? 他一直告诉自己,这没有什么大不了,这只是失误,而他再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跟自己提点的越多,这印象却是越发深刻,以至于无论走到哪里,竟都能极快地将心思转到这事上。 他终究没有韩稷说的那么洒脱,能够拿得起放得下。 “大哥?”
面前忽然有稚嫩的童音。偏头看过去,是弟弟顾潜在唤他,九岁的他已经比沈雁还要高出一点了,身着天青色的一套夹袍,显得干净秀气,但是他的眼神又分明透着一丝拘谨。 他自幼在上房长大,与府里兄弟姐妹们极少相处,顾潜身为亲弟弟,也极少找他。 他是顾家的嫡长子,打从记事起,祖父母便开始灌输他身为荣国公府小世子该有的荣誉感和使命感,于是从记事时起,他便时刻记着自己是荣国公府的接班人,肩负着多么重大的责任,他不与弟妹们玩耍笑闹,因为那样显得不稳重,也不与他们多么亲近,因为害怕有损身为大哥的威严。 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荣国公府,他害怕出错,害怕让爱他的祖父母失望,于是他很少说话,也很少与人亲近玩耍。 他跟董慢他们能玩到一起是因为他们俩主动找上他,他会与韩稷交好是因为韩稷经常被荣国公夫人和顾至诚夸赞,于是渐渐地韩稷成了他心目中成功接班人的标准,也成了他的榜样。而他之所以亲近她,是因为她能使他记得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 他在她面前不需要伪装老成,因为她比他更不着调,也不需要担心说错话,因为她压根就不会拿看勋贵接班人的目光来看待他。因为她出身清贵的傲气,他在她眼里就是个普通的邻家孩子,他为此难过也为此高兴,但这一年来唯有没有的,是寂寞。 只要有她,似乎就是整个天下就只剩下他和她,他也只会觉得悲伤,而不会觉得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