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州几乎全民皆盗,故而盗贼当中有很多是活不下去的老百姓,本不是十恶不赦之人。然而,相州的盗贼很有组织性,共有九路,占据不同的山头。江忆雨所安抚的不过是其中之一,区别就在于,这是人数最多的一支。那夜过后,江忆雨选了这几百人中的八个头目,分别去劝降其他八路盗贼。“上官云墨取了玉姬山下七城,除了相州破败最为严重,百姓生活最为艰难之外,其他六城也是财政空虚,粮食年年欠收,诸多百姓逃离。”
江忆雨在相州的府衙内,一边给一盆玉兰花浇水,一边在同商洛宸说话……商洛宸坐在一把竹椅上,翻着一本书看……除了两人比较惬意,王府的侍卫以及商澜国西南官兵,都在修葺打扫着相州府衙……“邱楚国国师想法与常人不同”商洛宸说了这么一句,江忆雨握着水壶的手顿了一下,转过头来,对商洛宸说道,“如何不同?”
商洛宸目不斜视地看着书,风轻云淡地说道,“冒天下之大不韪,出兵玉姬山,得了七座城池,却不闻不问。岂非与常人不同!”
江忆雨转回身来,继续浇花……“不走寻常路之人,苦了衣食父母!”
商洛宸翻过一页,皱了皱眉,说道,“那些人,你要如何安置?”
“老百姓就分粮分田,给衣给物,不是老百姓,隔离!”
“如何分辨?”
“用蛊。”
江忆雨放下水壶,抱着玉兰花放到商洛宸旁边的桌子上,自己躺在竹椅上眯眼假寐起来……商洛宸不解的问他,“不读书?”
江忆雨睁开一只眼瞥了他一眼,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读!”
“为何?”
“读够了!”
商洛宸被他的答案逗笑了……“古者先贤读书万卷,都未觉足!怎得,你已将书读够了?”
江忆雨哼哼一声,冷漠地说道,“我江忆雨又不是贤者,读那些劳什子书做甚!王爷天生慧骨,文武奇才,王爷多读些书就好了,王爷读得书多了,商澜国定是无敌!”
“这琴棋书画,你除了棋还算可以,琴书画一样不行,这些可是你都不喜欢?”
江忆雨睁开眼睛,颇为无奈地看着商洛宸,“这些确实很无趣!”
“不知京国侯对何事物有兴趣?”
“安邦治国,皮甲上阵”“凡是文人士子皆有此雄心壮志,不算是特别亦或是有趣之事。”
江忆雨躺了回去,闭上眼睛说道,“我与他们有何不同,就交给王爷去发现吧。”
商洛宸想着本是他在问,却把问题又抛给了他,真是……“王爷”“何事?”
侍卫在商洛宸耳边耳语了一番……“王爷,侯爷他……”商洛宸看到江忆雨似睡着了,将披风披在江忆雨身上,制止了侍卫传话……“不必了,本王去就可以了。”
本是小憩的江忆雨却不知不觉睡得深沉……“小雨”江忆雨听到声音,从躺椅上起来,看到慕容熙正笑着看着她,鬓间两缕长发长长的垂着,领口拉得基极低,还是一脸风流公子的模样……“慕容,这些天你去哪儿了?”
“小雨,我找到方法了。”
“什么方法?”
江忆雨看着笑得一脸开心的慕容熙,不解得问他……“小雨,你跟我来!”
慕容熙把江忆雨从躺椅上拽起来往外走……商洛宸白色披风掉在了地上,江忆雨来不及把它拾起来,慕容熙一直拉着她从府衙里面出来……“慕容,你要带我去哪里?”
慕容熙看着前方,眼中充满了温柔和期待……“小雨,你跟着我”慕容熙的力气很大,江忆雨怎么都挣脱不开,只能跟着慕容熙一直向前奔跑……他们出了城池,又出了郊外,玉姬山被甩了很远很远……好像跑了很久很久……看不到来时的路,也看不到前面的路……如进入迷雾之中,江忆雨觉得好累好累……“慕容,停下”手上的力道一松,江忆雨蓦然抬头,慕容熙已经不见,只有越来越重的白雾……江忆雨心头一紧,一声声呼喊着慕容熙,可是除了空旷地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回声,什么都没有……“慕容,你在哪儿?”
……“小雨”慕容熙白色的身影出现,只是原本明朗开心的容颜充满了绝望与痛楚,看着江忆雨流泪……“慕容,你怎么了?”
江忆雨倾身上前,慕容熙去急速退去……“慕容熙!”
慕容熙俊美的脸上满是眼泪,一点一点流下,江忆雨恍然觉得自己能听到眼泪滴落的声音……“慕容,有我呢!不要怕!”
江忆雨想触碰他,却发现近在眼前之人,似隔着千山万水……慕容熙突然停止了哭泣,平静地看着江忆雨……“小雨,对不起”停留在两人之间的迷雾散去,慕容熙向后倒去,江忆雨跑过去,抱着他……“慕容”怀中的男子紧闭着双眼,身体变得冰冷……江忆雨死死地抱着他哭喊,“慕容,你醒醒,你怎么了,慕容…”“秦贞”“谁?”
江忆雨茫然地抬头,只看到厚重的白雾……待低头时,怀中之人紧闭得双眼中流下两行血泪……江忆雨慌忙伸手去擦……手触及之处,是那般冰冷……江忆雨拼命挥开眼前的迷雾,看到一块墓碑立在那里,上面刻着“东离国秦妃之墓”……而她所擦拭的竟是那墓碑上的血迹……“雨哥哥,雨哥哥”疲惫的双眼睁开,江忆雨看到漫天绚丽的晚霞,红似火,那般美好……宗淼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了?淼儿”宗淼松了一口气……“雨哥哥,你怎么在睡梦中还哭啊!你看,洛哥哥的衣衫都被你的眼泪打湿了”听着宗淼的嗔怪,江忆雨伸手抚摸自己的脸,湿湿的,可不就是眼泪么……“雨哥哥,你可知,你睡了很久,早些时候来叫你,都叫不醒!”
江忆雨朝宗淼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现在什么时候了?”“到吃晚饭的时辰了,洛哥哥让我来唤你,今日特地让王府的厨子做了好多菜……”夕阳下,江忆雨与宗淼一起走着,宗淼兴奋地给他报着菜名…若只有温和从容该有多好……为何要有那么多的遗憾、悔恨、错过……又为何要有那么多的不如意!宁静祥和不好吗?一定要争斗、一定要所得、一定要心愿达成才算活着吗?曾几何时,都是稚嫩孩童,每日只想着吃喝玩耍,欢喜是那样的简单……然而,当命定之人出现时,一切都变得不同了……执念深深,怨恨重重……无止无休,不死不休……亦或是,破茧成蝶,饮血重生!被噩梦缠绕,被鲜血包围,不管是睁开眼,还是闭上眼,都是不得安宁……诸葛骞戬站在天星阁的天台上,看着满天繁星,有闪亮,有暗淡,亦有流星飞逝……“上大夫”“仲峦,深夜宣你至此,可知何事?”
仲峦顺着诸葛骞戬的目光抬头看着星星,说道,“莫不是南部…”“仲峦忧心国事,骞戬自愧不如!”
“上大夫乃我国肱骨之臣,上大夫太自谦了。”
“今夜想与仲峦所谈,不过是骞戬一些私话,与国事无关!”
仲峦转头看着诸葛骞戬,说道,“可是上大夫有郁?”
诸葛骞戬转身坐在蒲团上,示意仲峦随意……“上次,我与仲峦品茶,说起了一位故友,仲峦可有印象?”
“自然记得,那时,臣还很好奇,像上大夫这般有惊世之才之人,这世间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位佼佼者,还真是想不出有谁能得上大夫如此相待。”
“仲峦过誉了!”
仲峦看到诸葛骞戬神情不愉,似有郁色,问道,“可是上大夫这位故人有何不妥吗?”
诸葛骞戬笑了笑,清秀的容颜有些苍白……“倒没什么不妥,只是……”“上大夫是担心他?”
诸葛骞戬叹了口气……“本是佳人,奈何命运无情!”
“是位女子?”
诸葛骞戬颔首,仲峦大为惊讶。“是怎样的女子能让上大夫如此看重?”
“一个劫数重重,至今仍然颠沛流离之人。”
“既是如此,上大夫为何不助她一助?也让她少受些苦!”
“上大夫,茶好了”“端上来吧!”
书童将一壶刚刚煮好的茶端上来,放到二人中间,置了茶杯,为二人各倒了一杯。“尝尝,还是不是那个味道?”
仲峦执杯品茶……“这花茶真是妙!能做出这样的花茶,上大夫在意的那位女子定是蕙质兰心之人。”
诸葛骞戬不禁大笑……“她可不是那闺中女子。倒像是男子,总是想着国事,想着朝堂,甚至想着战场……”“竟有这样的女子?”
“是啊!竟有这样的女子!”
仲峦放下茶杯说道,“上大夫莫不是担心这样与众不同的女子,会寻不到良人?”
“仲峦此言,倒也是我忧心之事。”
“我国才俊如此之多,上大夫为她寻觅一位不就可以了!”
“可是,她不是我国之人那!”
仲峦拂了拂衣袖,一本正经地说道,“上大夫此言差矣!如今天下已乱,各国之间的版图都有重新划分的可能,国与国之间真正的界限已经没有那般清晰。国与国之间,嫁娶之事,古以有之。这位女子就算是别国之人,嫁到他国,出嫁从夫,只为臣民所接受。这等事,不同于国事,不过是民间风俗之事罢了。上大夫不必将其想得太过复杂。”
诸葛骞戬凝眉仔细想了想,“仲峦是说,出嫁从夫?”
“哈哈哈,上大夫一直未有娶亲,竟是不知女子出嫁,自是要出嫁从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