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五的晚上，郝予安回到学校宿舍，楼道清清静静，她应该是楼里头一个返校的。折腾到学校，她有些乏了，早早爬上床，明天上午还有家教，她需要早点休息。宿舍的电话突然间响了，吓她一大跳，这个时间怎么会有电话？林绰从刘为民家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现在，他有个非做不可的事情。他刚刚听刘为民亲口所说，四个落户指标应该没问题了。也就是说有一个是属于郝予安的。他萌生了第一时间告诉她的念头，只为了让她能安心在家过个年。他已经把她的电话号码存在手机里，在上一次他企图这么做的时候。真正准备拨打的时候，才意识到这应该是个公共电话，宿舍电话吧。林绰心想这就是天意，注定是个拨不出去的电话。鬼使神差，他还是拨了过去，毕竟还在放假，学校宿舍应该是没人的，如果，只是说如果，有人接的话，而且碰巧就是她，或许这就是命定的缘分。他有期待，但同时也觉得这不过又是一个荒唐可笑的念头。电话机在宿舍门边的架子上放着，郝予安需要从上铺爬起来，过去接电话。她真的挺累，坐了这么久的硬座，明早还要去做家教，她犹豫着要不要去接电话的时候，电话铃声停止了，她心安理得地放心睡去。林绰在刹那间意识到自己有些不正常，赶紧挂断电话。这个姑娘哪里来的魔力，他怎么像着魔一样？他细细回味着两人见面的场景，以及烙刻在脑海中的她。林绰没有午休的习惯，午饭后他通常会在公司附近漫无目的地走一走。下午的面试定在两点开始，林绰算着时间走到办公楼下。公司在这个大楼最高的两层，顶楼有刘为民、谢佳怡和李田扬的办公室，投行部、行政服务类部门以及大中型会议室都在这层，林绰和其他管理层的办公室在下一层，这里还有他们各自分管的部门以及几个中小型会议室。林绰需要先回自己的办公室，拿上人力资源部上午给他的简历，然后再去顶楼参加面试。大楼一层有物业的前台，负责登记访客，此时排起了小队。林绰刚下楼外出的时候，因为还没习惯随身携带工牌，也就自然地站到队尾，准备登记入内。前方排队的男子把口香糖从嘴里拿出来，竟然直接黏在前方白色连帽羽绒服毛茸茸的帽子边沿上，此刻白色羽绒服的主人正专心地从包里往外掏着鞋子，丝毫没有留意到。她掏出的是双黑色高跟鞋，迅速脱掉脚上的运动鞋，踩进高跟鞋里，跺了跺两脚，似乎在适应高度的变化，然后快速地把运动鞋装到包里，又脱掉身上的羽绒服拿在手里，紧接着又把背包背了起来。看背影是个年轻的女孩子，穿着黑色的女士西装西裤，衣服是廉价化纤面料制成的，因为刚刚脱下羽绒服的举动，衣服发出了静电反应的声音。穿上高跟鞋的她应该有超过1米7，倒是显得亭亭玉立。轮到女孩子办理登记手续，她把身份证递了进去，“20楼”，醇厚的女中音。看来是面试的，林绰猜测。女孩拿着临时通行证，径直走向电梯间。等林绰办完手续，电梯间里已经没了刚刚遇见的那个女孩子，林绰本想私下好意提醒她尽快处理衣服上的口香糖，可惜刚巧错过了。林绰往面试会议室走过来的时候，远远就确认了那个女孩，她手上还拿着白色羽绒服。在他准备移开视线的时候，他隐约发觉女孩子似乎正在盯着他。常常有女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早已习以为常，只是他通常都会下意识地避开眼神的交流。走廊里还有其他的面试者，林绰想了想现在提醒她，容易让人误解面试的公平性，她迟早会发现的，还是算了吧。他大步流星走入会议室，并没有看清她的脸。面试的8个人，排着队进入会议室，面试的椅子摆成弯度不大的半弧形。郝予安坐到写有她名字的椅子上，视线刚刚好是对着林绰的方向。林绰抬起眼，终于看到这个女孩的正脸。居然没化妆？十来岁的林绰可能分不清谢佳怡的清秀是来自于妆容的功效，快三十岁的他还是多少能区分薄施粉黛与素面朝天的，例如就坐在她旁边的那个女孩子，妆面清透干净，腮红点染出少女的红润，眼睫毛被加长了不少，眼影的晕染放大突出了眼部的深邃。投行的工作面试居然素面朝天的来了，这个行业对行头与形象有着众所周知的“潜规则”，女生漂亮这纯属正常要求，不足够漂亮的也是妆容精致、衣品尚佳的气质女，例如谢佳怡。女生化妆与否，林绰对此并不介意，只是今天这种场合里，素面朝天的确有些出人意表。这个女孩是圆润丰盈的鹅蛋脸，眉毛有点散乱但眉形线条走向清晰完整，眼睛大小适中，眸子里有股晨间山中雾霭之气，苹果肌光泽饱满，鼻头小巧浑圆，厚薄适宜的两片嘴唇红润润的。若是略施粉黛，会更显精巧脱俗，当然现在这样，没有攻击性的自然灵秀之气，也相当不错。林绰对女生外貌的要求并不复杂，就三条。一是个子不能太矮，否则两人身高差过大，有些交流实施起来多有不便，二是最好不能过胖，但绝对不可以过瘦，三是人看着起码清爽干净。郝予安倒是统统都符合的。真正引发林绰兴致的，是她在无领导小组面试过程中展现出的投行人该有的素质。“我对今年A股走势充满信心，虽然去年波动的确很大，跌破原始发行价的股票不在少数，但非流通国有股改革推进很快，不少公司都在实施股改，中国股市正朝着规模化、制度化的方向迈进，投资者也会伴随着资本市场的壮大，逐步更加成熟与理性。”

郝予安的思路清晰，表达流畅。恐怕还有就是那份无人知晓的神秘链接。引入林绰眼帘的这份简历里，教育背景一栏中填写的是外公执教过的学校和院系，本硕皆是，莫名的笃定与亲切油然而生。简历里列示的在校重点课程当中，赫然标识出由外公那本书延伸而出的一门课程。为此，林绰的眼光不自觉得开始追逐郝予安，他留意到她退出房间前那个月牙弯弯的浅笑眉眼，圣洁淡雅的颧骨，甜美上扬的嘴角，她微微一笑仿似袭来一股舒适怡然的幽幽花香，让人不禁伸手想要婆娑她的面颊，这就是氛围感美女吧。最近郝予安睡梦中常常乍现林绰的身影，她不是没谈过恋爱，深知自己内心深处是个妥妥的“颜狗”，况且林绰能作为主考官，必定是个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帅哥，会有女人不爱吗？郝予安这么对自己说。况且他大概还是老乡，地域的亲近感真的害死人，让郝予安心里暗自觉得这是冥冥中的缘分，自己家乡的帅哥，岂不是更招人喜爱？不过，这就和少女追星一样，幻想可以肆无忌惮、天马行空，只要自己开心就好，是属于小宇宙的秘密花园，哭哭笑笑、疯疯傻傻都无所谓，反正是无人知晓的。林绰就好似少女心中的完美偶像，遥不可及的一颗星，断然不属于她这样的小粉丝。郝予安所在的学校，文科专业相较于理工科专业更多些，男女比例相对比较均衡，不像对门的学校。两校间常有官方的或民间的“联谊”活动，郝予安的宿舍就接到过联谊的邀请。两个学校的校园宿舍电话号码前缀是公开的信息，于是对面学校的男孩子，会随机拨打后几位的电话号码，如果恰巧是女生宿舍，联谊活动顺理成章地就开始了。郝予安是从理科班转出去了文科班，她高中入校的班级在二年级时被确定为理科班，而她更擅长于文科。经过文理科班级的前后对比，她认定自己更偏爱理科生，她是浪漫过敏症患者，理科生在情感里的某种疏离，反倒令她些许自在。她所在的学院在不同省份的招生类别有些差异，院里有理科生也有文科生，但女生会稍许偏多一点。郝予安不是被人追捧的“明星”学生，她的初恋是在大二下学期才开始的。男孩子是对门学校的，那个硕大的校园，甚至有着校内通勤车辆。标准的工科生，稍许内向腼腆，不善辞令，两人似乎没有什么明确的告白开始，就是男孩在联谊结束后又自行单独来学校找了她一次，紧接着她独自一人去了对面学校一趟，大家都默认他们已经是男女朋友，他们自己似乎也接受了这种身份定位。他俩共同一起做过最多的事情，就是去彼此学校上自习以及在食堂吃饭，其次就是假期一块去新东方备考托福和GRE，逛街、看电影这样的恋爱标配，印象中似乎都没有。大学毕业前夕，她的出国计划不得不搁浅，她觉得两个人这下就算是和平分手了吧，毕竟对方是要出国的。但对方想了想说等我回国吧，她心头一热。出国半年左右，他们连电子邮件都省了，算是无疾而终吧。她也无暇顾及这些，毕竟她要靠奖学金维持生活，就必须老老实实地搞好学习，假期还要打工挣钱，这样妈妈就能轻松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