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梦总要清醒。每一件事情总要面对。当陆笙来到山脚下，仰望这一座黑色大山时，大脑越来越清醒。他知道，这一切只是个梦。知道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知道身后那正在哭泣的女孩儿，只是一个美丽的泡沫，一触就破……（额，想到某个歌曲这个梦很好，甚至让他流连，让他不想醒来，不愿醒来。但，他不得不醒来。就像他说的，‘外面有我的朋友！’韩樱樱的身影，化作星光，逐渐散去。陆笙对着星光挥了挥手，当做告别。转过头，继续眺望这套黑色大山。当他正准备抬起脚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喊。转过头。只见不远处，枭枭走来一位女子。水绿衣衫，相貌秀美，细眉雪肤，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极是动人，令人眼前一亮，特别是那洽淡的气质，比余棠更胜几分。“你好。”

“额……你好。”

面对这女子，陆笙突然间有些不知所措。倒是不因为惊艳，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种情绪很陌生，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就像心底流淌出一股清泉一般，即使在这个空间里，多日未曾饮水，依旧甘霖沐雨，凉彻心扉。女子笑了笑，轻轻吐出五个字，“你好，我是你妈。”

…………十分钟后。山脚下。鼻青脸肿的陆笙，坐在地面上，哭丧着脸，一副苦大仇深但却无从发泄的模样。“就算你是我娘，但也没有一见面就打人的啊！母子相认的桥段，即使发生在梦境中，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打你，是因为你活该被打。”

一身水绿衣衫的女人，撩起衣袖，一脚揣在陆笙脑袋上，然后擦了擦额头细汗，“身为我的儿子，朝三暮四，行为道德败坏，该打！”

“可是，你说你是聂青梅，你就是了？还有，我也不一定是你儿子啊！诺，你看，这个胎记和你儿子的胎记完全不一样的！”

陆笙脱下上衣，转过身，指着后肩，“美女，也许你是认错人了。我呢，大人不记小人过，让你打几下也就认了……但你千万不要得寸进尺啊，啊……别打脸！”

脾气暴躁的绿衣女子，一拳甩在口里花花的陆笙脸上，啐了一口，“呸，我咋生出你这么个流氓胚子！咋给你娘说话哩？胎记不一样怎么啦？老娘还能认错人啦？早知道当初生个枕头都比你强！蠢货儿子，胎记可以伪造的，现在科技那么发达，就是在人身上弄出个一模一样的胎记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轰隆！陆笙脑袋里骤然响起一道雷声。他愣住了。是啊。胎记可以伪造。这六个字，在他耳内不断盘旋……我真的是聂青梅的儿子？我真的来自陆家？陆笙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他看着面前这个女子，看看她的眼睛，看看她的鼻子，直到把对方看得浑身不自在，就要准备再次挥拳打上来时，终于收敛眼神。下一秒，陆笙捂住脸，指间流下泪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尽管内心已经承认这女子的身份，但陆笙仍旧不愿喊一声‘妈’，反而用‘你’来称呼对方。“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就在这里。”

“啥？”

“这个空间，这里的一切，都是你想象出来的，而我一直在你心里，也是你想象出来的，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啥啊！”

陆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得云里雾里。“就是说，你天天想我，想得受不了了，在你快死的时候，回光返照，便在自己脑子里想象出这个空间，想象出你最想见到的人，比如那个女孩儿，比如我。”

一身绿衣衫的聂青梅在不打人的时候，显得特别端庄，说话时，也非常有耐心。“额……那我们这几天做的事情，你是不是也看到了……”陆笙小心问道。“当然啊，我无处不在。”

聂青梅呵呵直笑，得意洋洋。“喂，你是我妈耶！那种事情你也要偷看？”

“看看又咋了，都是过来人了。”

……聂青梅突然笑了，如同一朵冬日盛开的梅花，“孩子，你有多想念我？”

陆笙挠挠头，转过脸，“没咋想。”

“好啦好啦，别不否认啦，你这性子，像极了你爹，死鸭子嘴硬，明明心里天天再想，却非要把自己装出一副拽拽的模样。”

尽管还想再胖揍这孩子一顿，但一看到陆笙眼中的泪水打转，心疼万分的聂青梅，还是尽量放缓了语气，“孩子，这些年辛苦你了，让王刀那个糙汉子把你养大……那家伙，可是当年连条狗都养不活的混蛋，没想到，竟然能把你养到二十一岁……孩子，你该过的有多苦啊。”

“额……还行吧。”

“唉，还行吧……这三个字说得多违心……算了，能把你拉扯大也不容易。”

……聂青梅抬头望了眼大山，笑道：“陆笙，我在你心里住了那么长时间。我不累，但我觉得你很累。你该学会放下了……更要学会面对！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活着回到望州！去找你的父亲！去找本该属于你的一切，把它们夺回来！因为它们，本来就是你的……”“它们……是什么？”

“是和你的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

陆笙闭上嘴巴，沉默不语。绿衣女子拍拍手，打断他思绪，“好了，孩子，你该走了。”

正盯着女人怔怔出神的陆笙，突然有些害怕，“我……还可以多待一会儿。”

聂青梅撇撇嘴，这举动是在表达不满情绪，但出现在她脸上，有种说不出的俏皮可爱，“陆笙，我聂青梅的孩子不能是抛弃战友的怂货孬种，更不能是个短命鬼，你该醒来了，外面还有你的朋友。”

陆笙犹豫起来，“可……我真的想多待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啪！一声清脆的掌声。聂青梅脸色很不好，甩了甩手，“你这脸皮打起来，感觉跟你爹差不离……陆笙，你要记住，身为我聂青梅的孩子，你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你不能优柔寡断，不能儿女情长，不能做那整日粗茶淡饭的平民百姓，也不能做一个混混度日的无能纨绔，因为你，生来不凡。”

绿衣女子望着大山，轻声说道：“陆笙，陆笙，这个笙字，可不是夜夜笙歌的笙，而是从竹而生，吸汲青竹之节气，生出不凡之风骨，宁折不屈。当年你爹傻乎乎的，在你没生出来时，给我商讨名字，非要说取名叫‘陆竹’，陆猪？开啥子玩笑，我聂青梅岂会生出一头猪来？”

这女人揉了揉眉头，似乎一想起那个男人就头疼。陆笙愣在原地，不置一词。却没有上山的打算。聂青梅皱眉，“还不走？”

陆笙突然笑了，“走，不过……我想在多看你一眼。”

聂青梅又是一巴掌挥出。陆笙没有躲。“去你娘哩，敢调戏到老娘头上？”

“娘……你就是我娘啊。”

聂青梅心中突然一软，不过很快恢复常色，“肯叫我娘了？呵呵，那就听话，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