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墨镜男人皱眉想了片刻,说道:“你们可以叫我‘一号’,或者……还是叫我聂榆吧。”
青烟枭枭,殿外行人堆积于门口推搡,纷纷凑着脑袋往里瞧。被刚才一句话吓出冷汗的王刀,终于从袖口拔出刀,眼睛微眯,盯着面前这男人看了许久,问道:“你来干什么?”
名叫聂榆的陌生男人因为戴着墨镜的缘故,显得有些冷酷,他抬起手,指向老者身后的陆浮生,语调四平八稳道:“我来,是找他的。”
陆浮生露出傻笑,“喂,大个子,是不是找错人了?我可不认识你哩。”
说完,发现不论是身前的王刀,还是伫立在两米远冷面寒铁的墨镜男人都没有回话,他挠挠头,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腰部磕碰在香案边缘,驻足,凝神屏气。门外的人群仍在逗留,他们都察觉到气氛的异常,但却没人敢上前劝问。屋檐角的雨滴落下。精神紧绷的王刀始终保持着拔刀姿势,未曾松懈,眯眼说道:“你们要的人,两个多月前就已经给你们交过去。我不明白你还来干什么。”
聂榆问道:“是吗?”
说这话时,聂榆的语气仍是不带任何情绪,不苟言笑这四个字,在他脸上表达的淋漓尽致,“那个人姓陆名笙,年龄二十一岁,血液B型,后肩有胎记,二十一年来和你一同居住在淮京市史隆山上,从未下山。”
他将两个多月前流落荒岛的陆笙履历,像背资料似得道出,语气平淡,有板有眼。“从资料上看,不论血型,还是当年你们给的特征……他确实是聂青梅的孩子。”
聂榆顿了顿,指着靠在香案边缘随时准备逃跑的陆浮生,问道:“那他是谁?”
王刀测了测身子,恰好挡住墨镜男人视线,眯眼说道:“他是我朋友的儿子,怎么?你们这些荒岛的怪物闲着没事来调查户口?”
聂榆眉头轻皱,这个表情,是他来此之后做过的唯一表情。两条浓眉微微颤了下,好似两座发生地震的山川。聂榆不愉快。他生气了。……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人群纷纷回头,当看清是一位身穿警服的年轻男子跑来时,自觉让路。这是驻留本寺庙的协警人员,名叫王稼祥,今年二十四岁,大学刚毕业,因家中有点关系,被安排在这里作闲差,别看工作任务不重,但薪水却是不低。四千。朝九晚五。平时没事的时候,便坐在值班室玩手机,寺庙来烧香拜佛之人大多慈善,不惹是非,就算偶有旅客争执,念在佛门清修净地,往往也顶多吵嚷几句,王稼祥再插着腰随便劝导几句便能小事化了。每月有六天调休假期。一日三餐都在寺里解决。素斋味道不错。小日子过得别提多舒爽。但今天不知怎么,刚才在值班室玩手机的时候,突然有游客进来说,看到寺庙中有人持刀争斗,不知是真是假,他在寺里巡逻一圈,没发现异常,回到值班室屁/股还没坐热,平日里总是娴静的小尼姑急匆匆跑进来,又告之大殿里可能有人要闹事。这还得了?想他王稼祥在这神圣之地待了快三年,从未遇过真有不怕神佛怪罪的人在寺里寻衅打架,一听就急了,提着警棍就冲过来。站定,王稼祥整理了下警服,年轻的声音故作沉稳问道:“你们在干啥?”
当他看清其中一个老头儿竟然手持冷兵器时,更是提起警棍,神情紧张,扶了扶左肩上的对讲机,冲里面喊道:“紧急情况,紧急情况!鸡鸣寺发现有人持械斗殴,请求增援。”
对讲机那头立即回应道:“收到收到,尽量稳住现场,警力人员十五分钟到!”
……陆浮生心惊胆战,倒不是因为突然来了警察。这股名叫恐惧的情绪,是缘由那个墨镜男人。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陆浮生就觉得自己像被猎枪瞄准的山兔,跑也是死,不跑就是被活捉逮走,然后剥皮扔到锅里……这种感觉太糟糕了,连反抗都感觉是多余。持刀佝偻身躯的老者不再言语,因为他知道多说无益,面对的敌手也根本不是个会和他闲唠之人。江湖人江湖事江湖恩怨,解决的办法最后都殊途同归,离不开打、杀二字。他相信自己手中的刀。看见有协警来此,王刀心中微动,有些焦急。他知道再耗下去,将会对自己和少爷造成非常不利的局面——他俩的行踪虽然已经暴露,但只要今天出了这座寺,不论是易容化妆也好,继续找个无人区隐姓埋名也罢,他有信心甩掉身后的跟踪眼线!但二人的行踪一旦被警方锁定,那就麻烦了……“聂榆是吧?”
王刀目不斜视,抬起手,刀尖直指对方,问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如果没有,请让路,我们爷俩就不奉陪了。或者……你准备试试我这把刀?”
一阵沉默。名叫聂榆的男人最终还是放下了不愉快,轻轻侧身。王刀有些意外,沉吟片刻,倒退两步,拉起少爷便绕过男人,冲向大殿正门。“站住……”年轻警员拎起警棍,就要拦住这一老一少,可刚喊出这两个字,只觉得手中一轻,咣当一声,警棍断成两截,其中半截掉落在青石砖面上。老者收回刀,始终没有看这位年轻协警一眼。殿门口的人群作鸟兽散。协警王稼祥感到颜面扫地,狼狈地从地面捡起半截警棍,发现殿中还有一个人,手无寸铁,除了模样看起来不好相与,应该对自己不会有威胁。他扯起尽量沉重的嗓门,大声呵斥道:“你留这里不许动!这寺庙到处是监控,我劝你不要学刚才那两人逃逸,老老实实随我回所里交代!”
聂榆置若罔闻,抬头看了看佛像,走至香案前捻起三根青香,引燃,拜了三拜,插入香炉。扭过身,径直朝殿外走去。“我都说了你不要……”话没说完,他只看到墨镜男人好似化作一道黑影,掠到面前。接下来,感到一股巨力扼住脖子,将他离地提起。墨镜后,那双眼睛变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