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岛半山腰。山林中,杀机四伏。站在虎背上威风凛凛的小女孩儿唐归翻身一跃,双脚落地时,恰好落到陆笙身边,长刀挥舞,先是斩掉一颗头颅,随即小身板弯下腰,扶起陆笙,关切问道:“没事吧?”
陆笙摇摇头。经由方才箭雨,围攻的野人自顾不暇,一边应对嗖嗖而来的箭矢,一边还要警惕手持长刀曾斩杀他们部落无数野人头颅的恐怖小女孩儿唐归,所以尽管伤重的陆笙近在眼前,却也生出有气无处使的挫败感。几次追杀都被这狡猾如狐的敌人找准机会逃走,跟泥鳅一般滑溜难捕,野人嗷嗷怪叫,心中气愤,无可奈何。这也就给了陆笙二人喘息时间。接着,陆笙便看到树林远处数以百计的黑色野人冲来,而身形肥胖如球的唐来则是跟在最后头,嘴里咿咿呀呀发出指令,瞧见陆笙只是受伤没死后,粗重地长舒一口气,大喊道:“陆兄,我们来救你了!”
箭雨骤停。黑色野人刹那间围了上来。十几人对上百人。这是一场没有悬殊的战斗,丑陋女人眼看自己的‘杀妻仇人’即将被砍死,却徒生变枝,气得直咬牙。而林叔那张死人脸也终于爬上烦躁情绪。对,仅仅是烦躁。他只是为了不能手刃仇人而烦躁,却没自己身陷险地的担忧和害怕。被包围的野人也不害怕,各个狰狞着脸,一副宁死不辱的架势,提着手中简陋武器,要不是头领那个丑女人命令不要乱动,说不定此时十几个野人已经冲出去和这上百人以卵击石了。唐来走上前来,气喘吁吁,缓了缓,得意道:“怎么样陆兄,来得还算及时吧?”
胸口好似骨折般疼痛的陆笙却没有答话,只是反问道:“我的两个朋友呢?”
“她们离开了!”
小唐归举着长刀,头也不回,抢答道。陆笙皱眉,“离开了?去了哪里?”
小女孩儿护着陆笙退后,直至退到哥哥身边时,才放下心来,回答:“我也不知道,听死唐来讲,好像就是去找你的,只不过被我们先找到了呢。”
瞧见陆笙眉间布满阴云,唐来赶忙解释道:“余姑娘离开时从我这里要了地图,并且问了几个问题。我只是推测了下,大致猜出她是去找你的,但不确定。”
而眼瞅着这群人将自己一形人视若无睹的丑陋女人,忽然向前一步,咿咿呀呀怪叫。“他在说什么?”
陆笙挑眉。精通野人语言的唐来撇嘴,“还能说啥,她为鱼肉,我为刀俎,除了求饶,也没啥新意的词儿了。只不过……她求饶还求地这么理直气壮!她说,让咱们放了她们,下次等交战了,如果我被她抓住,她也会放我一次。操,把我当傻子忽悠?”
陆笙沉吟片刻,说道:“放了她们吧。”
“啥?”
唐来和唐归皆是诧异,同声问出这个字。陆笙笑了笑,继续说道:“这群野人也不算是……额,不算是坏人吧,说实话,也做过啥真伤害我的事儿,得过且过吧……而且,他们,很可能与我存在某种关系。如果落实的话,杀他们,我会于心不忍。”
他只是想到先前的梦——如果说,那个梦是真实的,再如果说,自己真是聂青梅的儿子……那大水冲了龙王庙杀了自己老娘的手下,这事儿怎么想都觉得有点扯淡。陆笙从来都不是个心软货色,要是在以前,谁想要杀他,那他不说杀那人全家,也必定要让那人从这世界上消失才会心安一些。这点,倒是和如今王飞的心境有些相似。只不过在知道自己有可能是聂青梅儿子,知道这群野人有可能是自己老娘的手下时,他心有触动,便生出了不忍。这真是一种很操蛋的情绪。陆笙不喜欢这情绪,但却反抗不了它的产生。可能,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名叫聂青梅的女人吧……顺其自然。陆笙也只能这么想了。唐来心有不甘,但一想到当初爷爷交代过,不让他和这个部落的人死战,并且随口念叨的那句‘得饶人处且饶人’,意味深长。他想了半晌,最后还是冲对方咿呀叫了几声,大致意思是——老子心情好,放你这丑八怪一马,回去之后好好管教你家野人,以后不要来惹我,不然我带人杀过去把你那张臭脸按进茅池淹死之类的索然无味的狠话。丑陋女人撇撇嘴,并不领情,回道——放狗屁,老娘天生丽质,哪里丑了?我看你嘴巴才跟茅池一样臭不可闻,等下次我抓到你,一定要用尿好好给你漱漱口再放你走。双反说完狠话,丑女人带领手下扭头要走。却听到陆笙的声音突然传来。“等等!”
丑女人听不懂,但下意识地扭头。只见脸色有些苍白的陆笙冲她挥挥手,示意她赶紧滚,然后松开小女孩儿的搀扶,向前一步,青梅刀伸出,指向对面的某个人。林叔面无表情,他能听懂那两个字,也知道这两个字是对自己说的。不过,这男人根本就没打算走——因为他清楚,对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陆笙嘴角扯起,笑道:“孙子,你爷爷我给你攒了一路的琼浆玉露你还没喝呢。”
林叔眉头微皱。…………回到部落。其实若是论简单的武力值,陆笙勉强能跟林叔不相伯仲,可这小子刀法刚中带柔,性子也是相当谨小慎微,而且仿佛有一种对危机的敏锐嗅觉,两次被追上只差一线便成功将其围杀时,都被他脚底抹油。所以,林叔很憋屈。脸上平淡实则心中积攒莫大怨气的林叔被五花大绑,带到黑色野人的部落,被扔在门口的一座木屋中。陆笙随手搬来瓦罐,捧起水,拍打着脸庞,平静说道:“你是否心中不服?”
林叔沉默摇头。陆笙站起身,洗完脸后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颇显刚毅,啧啧说道:“可惜小妮子不在……也不对,就算在的话,也无法让她亲眼看到手刃你的画面,会吓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