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陈顾问的判断是不是错的？一晚上没多大动静。”

三营长王怀宝从前沿观察所撤下来，汇报了昨夜日军夜袭的情况。　　事实上并没有大规模的夜袭。　　只有小股部队进行了骚扰，问题不大，全都被坚守阵地的战士打退了。　　李云龙给他甩了一根烟，王怀宝掏出打火机先给团长点上了火，然后才是自己。　　在阵地上盯着一晚上没合眼，前面白天也没空歇着，他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抽根烟提提神，必不可少的。　　李云龙猛吸了一口，长长的吐出了一股烟雾：“小鬼子的心眼比针眼大不了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　　鬼子会进行报复性的进攻，是一定会发生的，只不过是早一会迟一会。”

李云龙后来细想过，是非常认同陈浩的判断。　　王怀宝被说服了，他眯了眯血红的眼睛：“那我回前沿阵地盯着，谁也不知道小鬼子什么时候会抽风。”

李云龙咧嘴笑了：“算求了，你小子一天一夜没合眼，睡着了炮弹炸在耳朵旁都叫不醒。还是让别人盯着吧！”

王怀宝尴尬的挠挠头，那确实是他以前干过的事。　　没办法，那次两天一夜没合眼，脑子都快成木头了，刀砍了脖子他都不会觉得疼。　　李云龙打发走王怀宝，抽完了一根烟，又举起望远镜，似乎想从远处敌人的方向瞅出点问题来。　　他昨晚没睡好，只睡了三个小时，便又爬起来了。　　在部下面前，同僚面前，还是上级面前，李云龙都表现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好像旅长老大，他老二，小鬼子完全不足为虑。　　事实上，敌人带来的压迫焦虑，一直存在，只是放在心里未能表露出来罢了。　　遭到十倍兵力的强敌进攻，放在战争史上，都是最恶劣的情况。　　以少胜多的战例，为何能够流传于世，被不同时代的军事家反复提起？　　就是因为稀少，是奇迹，是一般情况下不可能做到的。　　以多打少，以强凌弱，打赢了不稀奇，打输了才奇怪。　　相反，以少打多打输了不稀奇，打赢了才奇怪，会被史书记载流传于世。　　现在独立团面对的是以少打多。　　坚守山谷七天，任务可谓十分艰巨。　　李云龙心里面焦虑极了，只是作为团长他不能表露出来。　　如果连他都怀疑战斗不能取得胜利，那战士们又如何能坚定信心呢！　　将是兵的胆。　　无论情况如何恶劣，作为指挥官都必须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李云龙只能自己一个人琢磨研究，日军会进行报复进攻，是怎么个打法？　　还是像第一天那样，规模更大？　　或者是增加空军，让飞机轰炸，直接把士兵空降进山谷里？　　对于飞机轰炸，空降士兵，李云龙完全是门外汉，只能根据过往，推测日军的进攻态势。　　他有七成的把握，日军要破局，会把关键点使在空军上。　　就是想象不出来，日军会搞多大的动静。　　除此之外，地面的步兵进攻再猛烈，无非是添油战术，比拼消耗和士兵的战斗意志。　　对于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独立团，李云龙非常有信心。　　全团的战士都是嗷嗷叫的好汉，知道任务的重要性，视死如归坚守阵地。　　除非人都死光了，否则鬼子别想打进来。　　“报告，雷达站发现紧急情况！”

通讯兵捧着大功率对讲机闯了进来。　　李云龙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念头：“老子猜中了，鬼子飞机要来了。”

拿过对讲机，同雷达站通了话，他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日军的飞机不但来了，并且规模非常庞大。　　“八十架飞机，你再说一遍！”

李云龙不敢置信的吼道。　　“李团长，的确是八十架飞机。你要相信，这是陈顾问带来的先进机器，上次已经验证了判断十分准确。”

雷达站长不客气的回怼道。　　雷达站和防空导弹连，是直接隶属于总部。和独立团并不存在于上下级隶属关系，只是相互配合作战。　　李云龙意识到自己还有求于人，赶紧改变了态度：　　“是，我刚才有些着急，完全没有质疑的意思。这八十架飞机，全是轰炸机吗？”

他问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只是这很难有答案，配这个雷达只能侦测到，有不明飞行物入侵了空域，正向此处赶来。　　具体飞行物是长什么样，那就不知道了。　　雷达站的王站长，此前对于日军的空军颇有研究，所以才有幸成为第一批三个雷达站站长之一。　　他判断，日军是有可能，且有能力组织八十架轰炸机发起进攻的。　　当下八路军没有飞机，日军犯不着派遣战斗机。　　李云龙听得头皮都发麻，八十架轰炸机，那能带多少炸弹啊！　　小鬼子难道不想要机器了，是想彻底毁了吗？　　如果航空炸弹扔到前沿阵地上，现在的防炮洞根本撑不住，人躲在里面非得让活埋了不可。　　“王站长，我只想问，你们防空导弹连，能不能摧毁所有来犯的敌机？”

李云龙严肃的问了一句，抿着嘴唇等待回答。　　结果并不如他的意。　　王站长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说：“我们只有两个发射连，一次发射二十四枚导弹，摧毁二十四个目标。”

“那就趁鬼子飞机没来，先打他一波。”

李云龙着急的提议，恨不得指着对方的鼻子说他蠢了，这么简单的办法难道不懂吗？　　“那倒是可以，不过最多只能打两轮，因为我们的导弹储备不够，打完就没得打了。”

王站长详细的解释了情况。　　防空导弹的两个发射连，配备了三个波次的导弹，总共是七十二发。　　之前总部遭到日军空袭，击毁了日军二十架飞机，中间出了点小插曲，用掉了二十二枚防空导弹。　　现在只剩下五十发导弹，用一发少一发。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种情况下，谁也没辙的。　　“够了，足够了，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先发射一波，把鬼子的飞机揍下来再说！”

李云龙用力的挥了下拳头，他真不知道对方还在迟疑什么。　　导弹留着能下小崽子吗？　　“这……我需要先向总部发份电报询问。”

王站长不敢擅自决定，现在导弹的金贵程度，不亚于一年前的炮弹。　　哪怕是发射一枚，都要经过总部，最少是师部的批准。　　雷达站导弹连是没有资格决定的。　　“拜托快一点，别等着鬼子的炸弹扔到头顶上了，才想着打。”

结束了通话，李云龙张牙舞爪的就像饿急眼的狼。　　他恨恨的骂道：“白面秀才优柔寡断，咋就让那么个人，管雷达站这么重要的地方？！”

刚走进来一个白面秀才赵刚，就好像没听见这话似的。　　现在不是计较言语冒犯的时候，大敌当前，应对敌人比斗嘴皮子重要多了。　　“老李，前沿观察所侦查到最新情况。日军大部队正在集结，规模至少是一个步兵大队，看样子是要发起进攻了。“　　李云龙停止了愤怒，冷静理智重新占领了大脑的高地。　　飞机轰炸，步兵夺取阵地，对，小鬼子一定是这么准备的。　　看来他们还没有把机器摧毁，就结束战斗的想法。　　李云龙对着门口的通讯员大声的命令道：“传我命令，全团进入防空袭准备。”

“尤其前沿阵地，告诉他们，日军一定会狂轰乱炸。”

“我只有一个命令，不管如何，都得给我顶住鬼子步兵的第一波进攻。”

“是！”

通讯员应了一声，立即去传达命令。　　赵刚现在才知道，日军居然要准备空袭了。　　他感到非常诧异，两个防空导弹发射连就在山谷里，如果有必要的话，是可以将来犯的日军飞机都打下来的。　　用得着这么如临大敌吗？　　李云龙哼了一声：“要是一架两架，老子眉头都不皱一下。可这他娘的是八十架，鬼知道后面会不会还有。”

几十架飞机进行地毯轰炸。　　即使在三千米以上的高空，精准度无从谈起。　　可是依靠数量和密度，同样可以起到显著的轰炸效果。　　总部之前挨轰炸那事，李云龙是听说过的，他就怕会遇上。　　等防空导弹全打光了，可真就一点辙也没有，只能被动挨打。　　虽然还没有发生，但是李云龙现在想想都觉得憋屈。　　赵刚听的目瞪口呆，对于李云龙所提出的担忧，他想了想都觉得心惊不已。　　如果被日军不停的轰炸，坚守阵地的难度会陡然上升一个层次。　　对于独立团来说，情况太恶劣了。　　赵刚不是那坐以待毙的秀才，他商量说：“老李，咱们不能干看着，得想办法，无论是自救还是求救，总得行动起来。”

李云龙点了点头，是得行动起来。　　做点事情，总比什么都不做怨天尤人的强。　　……　　谷寿夫带领军官团，坐上炮兵的校准热气球，升到了高处。　　大口径的火炮射程十几里，在下面根本看不到炮弹的落点，就无法校准了。　　升起热气球来，站得高看得远。　　平常是炮兵观察员干的苦活，上面风大而且不稳当，风一吹有摇摇欲坠之感。　　万一搞不好，也有气球毁人亡的案例。　　不过作为军人，肯定是不能怕死的。　　为了出口恶气，看八路被百炮齐轰的场景，谷寿夫毅然决然的冒着风险登了上来。　　伫立在一侧的三十六旅团长牛岛满说：　　“将军，一百多门大炮轰击一个步兵排的阵地，结果已经非常明显了。步兵要是还攻不上去，只能是他们人的问题。”

他是挑明了给旁边圾井德太郎上眼药。　　要是打不好了，全都得怪第十一旅团不给力。　　不怪他这么做，关键是一百多门大炮里，有几十门是从他们旅团调来的。　　此次炮兵阵地的布置，都在八路火箭炮的射程内。　　万一被八路火箭炮反击干掉了，到底算谁的？　　总得有个人出来承担损失。　　圾井德太郎打了几场仗知道八路不好惹，他不敢像以前那样信誓旦旦的打包票，万一没攻下来……按道理是能攻下来。　　反正把话说的太满，出现万一的情况就要背锅了。　　“将军，我步兵第十三联队，此次联队长亲自带队冲锋。他用家族的荣耀承诺，绝不会活着撤出战斗。”

圾井德太郎耍了个心眼，把所有的责任都甩到了手下身上。　　作为联队指挥官都亲上一线战场，这你总没办法挑毛病了吧！　　万一出事了，人都已经战死了，你还怎么追责？　　谷寿夫瞥了一眼两个内斗的手下，他离开第六师团时间太长了，对于整个师团的掌控力，自然是大不如前。　　明知道内斗会消磨向外的战斗力，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别做得太过分了就行。　　“报告，华北司令部来电。”

后面的军官通过篮子吊上来了一份电报。　　谷寿夫头也没回：“是不是多田骏派的飞机出发了？”

军官点点头：“是的，多田骏司令官说，第一波次起飞了八十架飞机，已经在路上了。”

谷寿夫胸有成竹的哼了一声，表示微微满意。　　他对多田骏不大看得起，觉得是个不务正业的家伙，要不是多田骏的放纵，八路又岂能有今日的规模？　　不过，对于多田骏的大力支援，谷寿夫还是非常满意的。　　八十架飞机，不少了。　　是他们第六师团自成立以来，得到的最大的一次空中支援。　　牛岛满语含羡慕的说：“八十架轰炸机，地毯轰炸，我看都用不着咱们百炮齐轰，八路的阵地上就没人了。”

圾井德太郎笑而不语，他现在突然也很有信心了。　　之前想能有个二三十个架飞机就不错了，哪想得到师团长这么有面子。　　看来十三联队，不用换一个新的联队长了。　　“啊这……”　　手持电报的军官吞吞吐吐的。　　“怎么了，还有事？”

谷寿夫一句轻飘飘的质问，把拿电报的军官压的快要喘不过气了。　　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说：“将军，飞机是八十架，但不都是轰炸机。”

谷寿夫猛地扭头看过来，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人：　　“什么，他多田骏是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