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憋屈。”

苛察伦自打生下来，就没这么窝囊过。　　漫漫长夜，所有女真人就这样一直等待着，许多女真人都耗尽体力，软倒在地。　　一个个还戒备着的女真人，由于高度紧张，汗水早已湿透衣服，兽皮和麻布做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　　当进入深夜，寒风一吹，冻得一个个女真人瑟瑟发抖。　　而此时那些床上的毛绒被，成了对他们的致命诱惑。　　“他妈的，老子不管了，先睡了再说。”

眼看月亮已经快要下山，一个头领再也撑不住了。直接扔了武器，就跑上了床。　　“你疯了？马上到黎明了，这是郑匪最可能发动进攻的时刻，你要是睡了，他们会像宰猪一样杀了你。”

杵拐老人大声道。　　他年纪大了，熬了一整夜，声音已经沙哑。　　“说得好像现在郑匪进攻，老子不是跟猪一样被宰似的。　　老族长，您看看，咱们兄弟，哪个还有战力？”

老族长看向同帐篷的一众女真人，一个个都是上眼皮下眼皮打架，浑身冻得跟冰棍一样。　　说话间，又一名头领软倒在地。　　女真头领都是凭武力上位，连这些强壮的头领都已经没了体力，其他女真人更是可想而知。　　连苛察伦都快拧不动大锤了。　　很明显，不用等到黎明，现在新北军冲进来，也是砍瓜切菜。　　“郑克均，岳飞，算你们两个王八蛋狠。”

老族长气炸了。　　“传令，所有女真人上床睡觉。”

“什么？”

传讯兵怀疑自己耳朵坏了。　　“没听见老夫的话吗？传令所有女真人上床睡觉。”

老族长也想通了，对苛察伦和富兰青等几个疑惑看着他的头领道：“既然已经没了抵抗之力，那就不抵抗了。　　咱们就躺在床上，等着郑匪来杀。　　这样更悲情，更震撼人心。　　到时候两省的所有女真部落，听闻郑匪在我们睡梦中，将我们杀死，定会更加群情激奋。　　那时候，就让郑克均面对我们女真人的怒火吧。”

鸟鸣木哨声再次响起。　　所有女真人对老族长的命令都很错愕，但他们是真熬不住了。好多女真人都已经软成了一滩烂泥。　　既然老族长有命令，他们便理所当然地回到了床上。　　还是温暖的床最舒服。　　老族长原本还想挣扎着保持清醒，可他一把老骨头，熬了一整夜，早已支撑不住。　　刚躺下一会，就睡死过去。　　不用半小时，几乎所有女真人都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老族长梦到自己被新北军乱刀砍死。　　但他心里却很高兴。　　因为他又梦到，吉林和黑龙江的数百女真部落，全都被郑匪的暴行激怒，推举出一个首领，率领数万女真铁骑，横扫郑匪和沙俄军。　　在山海关以东，外兴安岭以南，建立起继金、清之后的又一个女真强国。　　接着这个女真强国横扫欧亚大陆，重现蒙古帝国的荣光。　　而黑山水谷这一夜，被这个女真王朝称为“黑山之难”，是帝国萌芽的开端。　　老族长和数千被杀女真人的牌位，也被立在了帝国京城的先烈祠堂正中位置，供后世女真人万世瞻仰。　　老族长满意地笑了。　　“族长，醒醒，吃饭了。”

不知过了多久，老族长被人唤醒。　　“吃什么饭，老夫要吃香烛供奉。”

老族长呢喃着。　　“什么香烛供奉，郑匪给我们送饭来了。　　郑匪说我们进餐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再不去吃，就没得吃了。”

“郑匪？”

老族长一个激灵坐起身来，这才发现刚才都是自己的梦。　　“奇怪，郑匪昨夜竟然没有进攻我们？”

老族长来到帐篷门口，见各部头领，正带着自己麾下的女真人，排队打饭。　　一个个都好端端的，明显昨夜那些在营外活动的新北军，并没有趁着黎明，向女真人发起攻击。　　老族长百思不解。　　不过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噜叫起来。　　女真人生活在白山黑水之间，生活异常艰苦，他们一生就三件事，打架，吃饭，穿衣。　　一辈子在为温饱忙碌。　　食物对他们有致命的诱惑。　　“老族长，你说这些郑匪会不会在饭菜里下毒？毒死我们？”

苛察伦谨慎地问道。　　“啪”地一声，老族长一拐杖打在苛察伦屁股上。　　“你当郑克均和岳飞是蠢猪吗？昨夜那么好的机会将我们歼灭，他们不动手，今天用毒药毒死我们？　　先不说郑匪远征，带那么多毒药干嘛。　　你知道现在郑匪最在乎什么吗？粮食。　　他们每个人只有一匹战马托运粮食，随军军粮应该就只够他们到达外东。　　现在莫名其妙拿出几千人的粮食，下毒药毒死我们？郑克均和岳飞是傻了吗？　　放心吃，绝对没毒。”

“这就奇怪了，对郑匪这么重要的粮食，他们竟然还分给我们吃，那他们怎么剿灭我们？”

老族长也满肚子疑问。　　“难不成郑匪真是去外东打沙俄人的？”

美食当前，老族长摇摇头，不想那么多，自己也赶紧去队伍里排队了。　　“快点，快点，还有三十分钟，再不吃就收了啊。”

张辽负责分发伙食，大声吆喝着女真人。　　“将军，三十分钟是多久？”

老族长问道。　　“大概就是你们说的三盏茶时间。”

“我们不喝茶。”

“那大概一炷香时间。”

“长香还是短香？油头香还是麻团香？”

张辽缓缓捏紧拳头，有一种想打老人的冲动。　　“看到那边太阳了吗？只要超过树梢，我们就收摊。”

张辽强忍着性子，指向远方的太阳。　　“哦，那是挺急的。你们这么急要做什么？去哪？”

“去哪您老人家不知道吗？高览将军应该给你们黑山女真发过布告吧？　　我们要赶紧去外东。　　我们晚去一天，就可能多好几个村寨被沙俄人屠杀。　　所以你们就算为了你们的同胞性命，也吃快着点。”

“你们还真去外东啊？”

“我说老头，你咋这么啰嗦？没看后面还排这么多人？”

张辽不耐烦了，让老族长赶紧走。　　老族长端着自己的饭碗来到一旁吃饭。看向一个个快速给女真人打饭的新北士兵，浑浊的眼睛变得茫然。　　“难道他们真要去外东征伐沙俄？拯救女真人？”

老族长怎么也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因为征伐外东，根本没有胜利的可能。历代中原王朝，能实际控制长白山的，都算是武力鼎盛。　　郑克均怎么可能耗费国力，跑去外东的不毛之地，挑战沙俄人？　　更何况还是为了救他的死对头女真人？　　但眼前的情景又怎么解释？　　女真人领到的口粮，是标准的新北军单兵粮食。　　一小坨米饭和五块不同种类的肉干。　　郑克均已经在南京开设了粮食加工工厂，工厂可以将煮熟的米饭，去除水分，然后用牛皮纸严密包裹。　　要吃的时候，只需要加入烧开的水，就可以化开。　　肉干也是晒干或者烤干的各类肉食，鱼干，牛肉干，羊肉干，猪肉干等等。要吃的时候，也需要用开水泡一泡。　　味道不咋样，但重量轻，好携带。　　一匹马可以托运几大口袋的肉干和米饭。　　五块肉干，足以让一个大汉吃饱。　　女真人虽然饭量大，但他们平时却是缺吃少穿，此时能吃到八分饱的肉干和米饭，他们已经十分满足了。　　“有没有可能，郑匪是让我们吃饱了上路？”

一名女真人问自家头领。　　“汉人好像是有吃饱上路的说法。　　管他的，吃了再说，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

半小时一到，张辽准时下令收摊。　　新北士兵将女真人手上的碗具收走。　　还没吃完肉干的女真人，就拿在手上吃，同时紧张地注意着新北军士兵接下来的动作。　　可是张辽和一众新北士兵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带着碗和口袋，就离开了女真人的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