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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生而知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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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盏茶功夫,整首《临江仙》自卫辰口中缓缓吟出,慷慨激昂,无一字停顿。  吟诵完诗词,卫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扫视全场,只觉豪气顿生,胸中酣畅。  而场中,则是四座皆静,落针可闻。甚至连佐兴的歌女都忘记了歌唱和弹奏,抱着琴目瞪口呆。  “好词,绝世好词!”

良久,不知谁先叫了一声好,而后便是银瓶乍破水浆迸,满座读书人瞬间炸开了锅,潮水般的赞誉接连涌来。  “好一个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一旁陪坐的乡绅名流纷纷赞道:“慷慨悲壮,荡气回肠,此真千古绝唱也!”

“老夫举办画舫诗会十余载,得此一词,此生无憾矣!”

评委席上,赵骆声终于回过神来。  老先生激动得不能自已,颤颤巍巍地痛饮下一杯美酒,而后起身高声道:“卫辰,再胜!”

听到赵老先生宣布了结果,卫辰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他有前世今生的积累,论诗词自然是谁也不怕。可方才秦铭所作之诗,的确称得上出类拔萃。卫辰自己也能作出这种水平的诗词,但要说稳稳胜过对方,却是没有多少把握。  毕竟,同一层次的诗词要评出个好坏来,还是相当困难的,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评判者个人的主观判断。  万一赵骆声更偏爱秦铭那种风格,卫辰就算略胜一筹,最终还是要落败了。  因此,卫辰只能祭出《临江仙》这件大杀器,无论是遣词造句,还是意境格调,都远远胜过对方,让对方输得无话可说。  作为卫辰对手的秦铭,此时正愣愣地站在原地,一脸的不敢置信。  他身后站着的可不止是沧浪诗社,而是九大诗社的生员士子,这么多脑袋想出来的最好的一首怀古诗,居然这么轻易就败给了卫辰,而且败得彻彻底底,毫无争辩的余地。  秦铭心中满是不甘,可要他说卫辰那首词不如自己,他自己都觉得昧良心。  秦铭羞愧交加,自觉辜负了社长冯含章的期望,有些不敢回头,生怕对上沧浪诗社众人愤怒的目光。  “卫兴云果然名不虚传,一首《临江仙》压服全场,冯某佩服!”

正当秦铭不知该如何面对社长冯含章时,冯含章却已缓缓来到了卫辰身边,笑呵呵地朝卫辰拱手一礼,丝毫不见自家诗社被卫辰一穿四的沮丧。  “笑里藏刀,来者不善啊!”

卫辰静静地看着面前冯含章,大概已经猜到了他的用意,不由暗自冷笑一声。  “这首《临江仙》固然是妙不可言,不过……”  冯含章突然话锋一转,看向卫辰时眼中厉色一闪而逝:“这词句沉郁顿挫,悲壮恢宏,非人生大起大落、看破世事人情之人不可作出,兴云兄年不过十二,以你的阅历,又如何写得出来?”

“对啊,他毕竟才只有十二岁!”

全场读书人原本还沉浸在《临江仙》带来的震撼中,听闻冯含章此言,也都反应过来,纷纷将质疑目光投到卫辰身上。  卫辰才不到十二岁,这样的年纪或许可以作出不少绝妙诗词,但刚刚那首显然不是他的年纪能够作出的。  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卫辰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纵奇才。  其二么,当然就是这首词并非卫辰所作,而是卫辰剽窃来的。  这下便是赵骆声老先生也有些犹豫了:“卫辰,这词真的是你作的吗?”

卫辰看了眼一旁的冯含章,见到他眼中的嘲弄与不屑,不由摇头苦笑。  还真是人红是非多,一个人一旦有了成就,必然会有嫉恨者的诋毁随之而来。  不过,既然卫辰敢于将《临江仙》这样的惊才绝艳之作拿出来,自然早就做好了被质疑的准备。  稍稍顿了片刻,卫辰便深吸一口气,朝赵骆声行礼道:“学生不敢期瞒老先生,此词确是学生所作。”

卫辰此言一出,自然引得在场读书人一片哗然,有的说卫辰是神童降世,有的则认为卫辰是找人代笔,总之各执一词,莫衷一是。  海棠诗社众人自然是站在卫辰这一边的,为了维护卫辰,和旁边其余诗社之人争得满面通红。  几个小屁孩群情激愤,要不是有盛长柏坐镇拦着,恐怕早就冲上去和人干起架来了。  台上,卫辰并未因周围的聒噪分神,仍然专注地望着不远处的赵骆声老先生。  赵老先生沉默良久,忽的悠悠一叹:“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作得如此佳作,古贤常言世上有生而知之者,老夫从前还不信,现在看来,古贤诚不我欺啊。”

卫辰闻听赵骆声此言,不由讶异地抬头看向这位老先生。  老实说,卫辰都已经做好了赵骆声会怀疑自己的准备,可没想到赵骆声不仅相信了自己的话,还主动找理由为自己开脱。  何谓生而知之者?  儒家的观念中,道理是本来就存在于人们心中的,但普通人的心灵都被蒙蔽了,所以要用后天的学习去清除蒙蔽,恢复本来面目。  生而知之者,就是天性从来都不曾被蒙蔽、生来就知晓道理的人,也被认为是第一等的人才。  尽管儒家常言“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但却从来不否认世上存在“生而知之者”。  子曾经曰过:“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者又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生而知之者天生通晓道理,在生而知之者面前,谈论年龄和阅历,都是毫无意义的事。  因此,赵骆声说卫辰为生而知之者,就等于是认可了这首《临江仙》就是出自卫辰之手。  霎时间,冯含章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属实没有想到,赵骆声居然会如此袒护卫辰。  可回想一下自己这位老师以往的为人,冯含章就有些明白赵骆声为何要这样做了。  赵骆声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朝廷官员,而更像一个纵情山水的文人墨客。  先前斗诗之时,卫辰所作的三首诗,皆是历届诗会上难得的佳作,已经赢得了赵骆声的青睐,令赵骆声起了爱才之心。  因此,在卫辰遇到质疑时,赵骆声才会出面,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这样一来,固然保住了卫辰的名声,却也让冯含章和沧浪诗社失去了最后的翻盘机会。  冯含章不由心中暗恨,照理说,沧浪诗社中有许多府学生员,而赵骆声是府学教谕,怎么都应该照顾一二才是。  可结果呢?赵骆声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偏心卫辰这个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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