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济气冲冲的闯入乾清殿,舒良见太子殿下脸色不对,立即不动声色的出了东暖阁,顺便把门口的宫女和小太监带出去。 这两父子又要吵架,除了负责记录的魏南风,其他人没兴安的地位,还是别听别看的好。 朱祁钰捧着一本杂书,一只脚挂在椅子扶手上,斜躺着看得津津有味,见儿子闯进来,头也不抬,道:“怎么,没说服七卿和那些个六部侍郎?”
朱见济一拍桌子,“老朱,你放我鸽子!”
说好的关键时刻出现表态支持。 结果没来。 朱祁钰笑道:“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节,老子相信你的眼光,可群臣不敢啊,外患在叩关,你却在国内搞改革,那群读书人哪敢同意,到时候因为改革而导致国内动乱,外患破关直逼京畿的话,他们这群人都得在史书上留下臭名声。”
朱见济大感无奈,“可我又没让他们立即拨钱,只是暂时成立一个海军部门,而且由兵部辖领,文官集团应该喜闻乐见才对。”
朱祁钰叹道:“当局者迷啊,兔崽子,别忘了兵部尚书于谦,已不是当年于谦。”
堡宗一死,太子又强势。 于谦已不再一肩挑天下。 于谦不会为文官集团谋利而对抗皇权。 那么海军归属兵部与否,对文官集团就没什么影响,反而增强武将勋贵的势力,他们能同意才怪,等北方的战事打下来,大明伤筋动骨,更不可能重组水师。 换言之,大明官员理想的外扩,其实仅仅是加强对辽东、哈密等地的掌控,以及对漠北的压制,最远理想应该是拿回交趾。 朱见济想的朝鲜、日本、中南半岛,那群读书人根本没想过。 也不敢想。 大明又不是沙场无敌的元王朝。 而且有一说一,哪怕大明水师现在衰落了,也依然天下无敌。 说到底,朱见济的政治斗争经验还是少了,以为这一批官员是他和朱祁钰提拔起来的,就一定会拥护皇权。 会。 但不绝对会。 而且随着这些官员逐步变得成熟强大起来,也会出现江渊、姚夔那种人来。 人都会变。 朱见济有些丧气。 朱祁钰却笑眯眯的道:“有个问题,你似乎没注意到?”
朱见济不解,“什么问题?”
朱祁钰哈哈笑着将手中的书放在桌子上,起身,走到对面墙壁上,取下挂在墙上的天子剑。 锵。 长剑出鞘。 又锵的一声归鞘,将剑递给朱见济,“这把剑,早就在你手上了。”
从石亨动乱之后,这把剑就给了你。 朱见济若有所思。 朱祁钰见儿子还没开窍,头疼,没好气的道:“张鹏这帝师当得太不合格了,舒良,舒良!马上着人传旨,说张鹏近来懈怠东宫左春坊事务,罚薪俸半月!”
朱见济:“……” 张鹏也是惨。 只要老子稍微有一些不合格,他就要背锅。 朱祁钰又道:“你回头给张鹏赏赐点什么。”
朱见济:“……” 这能套路得到张鹏? 太天真了罢。 朱祁钰笑道:“这还不明白么,张鹏就算知道是套路,也依然会感激你,另外,老子是想用这个事情告诉你,对付这群读书人,不能一味的想着和他们兼容,天子剑在你手上,这大明天下,只要你老子我不反对,你说什么都是道理!”
太子本身就是这个天下最大的道理! 何须商讨。 直接下旨! 现在六部在手上,兵部于谦肯定会支持太子,户部陈循没有朱祁钰的反对旨意,也会支持东宫,兵部户部都支持了,其他部门还有什么资格反对。 工部? 杭敏是你这个太子的舅舅。 吏部? 白圭是你老丈人。 礼部? 王文致仕在即,根本不愿意得罪皇权——王文还想着给他的几个孙儿弄个恩荫入仕,没办法,王文的儿子科举中第,如今在地方任布政司参议,可他的几个孙儿,景泰十五年的科举都落第了。 刑部? 陈汝言长袖善变,而且此人品行不算太好,肯定要当墙头草。 至于六部侍郎…… 根本不用理睬。 朱见济终于懂了,然后叹了口气,“说实在的,直到今天,我都还没适应皇权的说一不二,还在想着民主。”
朱祁钰,“民主?人民做主?”
乐了。 咱大明王朝如果民主了,那朱家天室还有什么存在意义。 朱见济讪笑。 是自己太单纯了。 没办法,这些年光顾着去想火器的事情,又经常钓鱼执法解决内部矛盾,在奉天殿和乾清殿与朝臣博弈斗法的时间太少。 还没掌握到帝王心术的精髓。 便宜老爹这十几年天子真不是白当的,一语惊醒梦中人。 海军组建? 简单。 这一次东宫幼军本来打算自东向西横扫关外,现在要组建海军的话,就要改变策略,自西向东横扫,最后去打女真。 到时候就可以说女真跑到奴儿干那边,我大明水师鞭长莫及无法形成包抄,所以必须改革。 然后直接下旨。 谁能反对?! 咳嗽一声,“等过几天东宫幼军整顿完毕,我打算亲自率领幼军,悄悄咪咪的穿过河套地区前往哈密卫,和杭昱一起,先打瓦剌诸部,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东进,和河套地区的兵力对毛里孩形成夹击,最后在辽东境内追击墙头草李满柱!”
朱祁钰愣了下,旋即干脆利落的道:“不准!”
朱见济嘿的一声,“凭啥?”
“凭我是你爹!”
“真正的亲爹会如太祖一般帮太子扫清朝堂,哪怕各种耸人听闻的大狱也毫不在乎,虚假的亲爹只想着躺平啃儿子,老朱你觉得你是哪种?”
“反正就是不准,除非……除非白鲤给朕生个皇孙出来。”
“没有皇孙,你就不放老子出京?”
“明白就好。”
“感情老子还不如皇孙重要?”
“知道就好。”
“老朱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天子了,不要这么意气用事,老子也是成熟的太子了,毕竟在我这个年纪,太宗已经立下赫赫战功,霍去病已经封狼居胥,而且东宫幼军扩到了一万人,东宫军研院也配齐了东风步枪,并迫击炮两百门和大量弹药,只要保证后勤,东宫幼军几乎可以说天下无敌,去打一个日暮西山的瓦剌,一个昙花一现的毛里孩,以及一个幼年女真,还不手到擒来?”
“兔崽子,你是太子,你得给臣子表现的机会,让王越去封狼居胥。”
“你觉得你管得住我?”
朱祁钰傲娇的哼哼两声,对东暖阁外的舒良喊道:“传朕旨意,禁足太子,由金瓜护卫日夜看守,不准出紫禁城一步!”
朱见济笑眯眯的,拿起手中的剑扬了扬,嘚瑟着,“感谢老爹送的天子剑。”
拦得住我? 朱祁钰大惊失色,一脸便秘的啊啊了两句,趁朱见济一个不注意,扑上前就要抢剑,兔崽子还想用天子剑出京畿? 老子抢回来! 朱见济早提防着呐。 两父子抱摔成一团。 魏南风口瞪目呆。 纵然他司空见惯,可当下这个局面,还是让人万万没想到。 这是我大明的景泰帝? 这是天纵神武的太子? 说出去谁信? 就算自己如实记录下来,后人考据到这些,也不敢相信啊。 这两父子…… 太他妈鲜活了!